尊上又捋了一捋胡子,清咳两声——风愈发的大了,吹的尊上单薄的衣襟哗啦哗啦的直响,寒风也总在他身上盘旋。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真的老了,老的不像样子了。
他曾经是多么高大的一个人,他永远是那么严肃,有时候凶巴巴的,让我有许些点点畏惧,也不能说畏惧,而是敬畏感。
现在,我曾经敬畏的老人家,突然这么瘦小,一点都不结实的感觉。
“天高帝远,今朝朕已证得仙班,即将升天。可,仙帝之位朕久久犹豫,终得一答案。”尊上手背后,挺直了腰板,似乎,要宣布些什么。
此话,此动作,让我二人着实提心吊胆。
“朕二位弟子都着实优秀,这让朕着实头疼。”此话,我二人都是一泄气……“但帝位不可不传,又不可多传。帝位只有一个,朕不能让刀君仙帝之位断掉,所以,召集群臣开此大典。”
尊上又叹了一声——一声,在风声之中中瞬间被打散,微不足道。“朕宣布,即刻起,朕正式退位。”
鹰王出列,上前一步。
“老仙帝退位!朝臣,一跪——!”
“老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全都是刀家话儿。
这可是亘古至今从未有过的盛况。
要问代表什么?哈——这可是代表刀家臣子之多,朝中地位之高的象征。
可,官儿是昏官儿,那又有何用!更是丢人!
“一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三言而已,朝臣一跪三叩首,起身,又听发号进行了两次一跪三叩首。
礼毕,遂起身。
鹰王入列。
年轻的新人们啊——想当年总觉着老爷子他的话他的声音特别响亮,此时,说话的气息感觉,就连鹰王的一小半儿都不足。
尊上笑着,一点头。微微眯着眼儿,看着礼敬着自己的朝臣们,目光里,闪烁着一股欣慰。
“天下属于年轻的君主,我老了。”小声言罢,尊上又是一声苦笑。
大典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匆忙许多。
尊上转头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师哥一眼,连连点头,笑着,转身进了刀祖祠堂。
见此,突然心头一颤——我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鼻子一酸,愣着头皮侧过身,见到师哥在冲着我笑,我心中说不出来的一股子滋味儿。
一点头,一笑——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我做的却是如此牵强。
我左手一摆,“师哥请。”
师哥则是应许的一颔首,右手轻抚了一下衣衫,拽了拽衣衫褶皱的地方,“师弟请。”
言罢,他先迈进了门槛。
我双手交叉,抚动了一下衣袖,后袍盖一抖,进了门。
身后,鹰王和皇帝并列站在门外,抱拳行礼,后关上大门。
且听殿外朝臣席地一跪一叩首,道一句:“列祖列宗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啊,这虚假的万岁之音……祖宗都死了,死了那么多年了,哪儿来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或许,刀祖根本没有死——他在世留下的东西、礼仪、建筑。至今存在不倒。
再或许,刀君列祖列宗,亦没有死。他们永远活在历史上,永远活在刀君子弟的心中。
哈,我没有那种境界……
刀祖祠堂甚是清素,白天刀祖祠堂不点灯,因为刀祖祠堂太干燥了,加上供奉的牌位年头儿多,也没有人敢动弹,平常就是打扫个灰尘而已。
加上牌位木质干燥,水分蒸发,万一要是失火了,那就是大火啊。设想一下八千多块儿干木头遇到火,刀祖祠堂都要供奉不下了。那可是真的干柴碰烈火了。
那要是着了,可是杀多少人都弥补不来,担当不来的。
只有晚间,在刀祖祠堂内点上一盏灯,照亮刀祖的牌位就够了。
面前,直对着门。一个高大的堂,一块儿紫檀木,紫檀木上刻着两种文字,分别是楷书和刀文。
写的是,“刀君之祖仙帝熙陌之位”。下面则是小桌儿,桌上都是供果和点心,香炉里的香火,不断。
殿内两侧,才都是历代刀君牌位。某些有创造性的刀君,诸如第三代刀君、第九代刀君,还有目前当代刀君,尊上邓云。都是有画像的。这些,都是供奉在右边。
没有什么大造诣的,则就集堆儿供奉在右边,但香火贡品什么的,都是一样的。
刀祖的牌位和其他历代刀君的牌位的区别,不仅如此。
因为刀君不是世袭制的,所以牌位上各种姓氏都有。诸如尊上姓邓,尊上的师尊我师爷,则姓李。我姓马,师哥刘一氏,尊上姓邓。
刀君之间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只是单纯的师尊徒弟之间的关系。
然而唯独这刀祖牌位上,没有姓氏。
熙陌二字,也不清楚都是哪儿来的。青史上没有任何对刀祖姓名的记载。
一则说,刀祖即位早年,治国之心之强,希望自己的天下兴起、兴盛,取了一个熙字,陌则是自己辈分的排名次。
因此,刀祖年号熙陌,史称熙陌祖仙帝。谥号文武双全仁德爱民平安定国思己克己圣觉刀君之祖熙陌仙帝。
二则说,刀祖师出无名,平定安国却文采甚少,独喜这熙字。民众早年对刀祖的称呼,也是熙帝。因此则取熙字。
而陌字,则是刀祖生前祖皇帝就早驾崩了,然而小皇帝即位不久,刀祖就驾崩了。小皇帝无能,连起个年号都拿不准。苦于刀家朝中的地位之高,也不能不管。
因刀祖为人较淡漠,话语甚少,冷面之人。朝臣则妄加一“陌”字,对熙陌祖仙帝的为人妄加评论。
看来,还是第一个较贴切罢?至少对了一些。第二个,那就是纯属无稽之谈了。
好歹刀祖也读过书,怎能文采甚少?而且祖皇帝之子的能力,不逊于祖皇帝。没有野史说的那么昏庸无能。
我渐渐地相信了那场梦……那场,隔世经年的梦……
就凭着祖仙帝年号“熙陌”二字,我都觉着那根本不是个巧合。
现在,我才踏踏实实的相信了,那是真的。
此时,周围彻底安静了,连风声都被阻隔到了门外。
地当间儿摆了一把椅子,椅子后面,一边儿一个垫子。
哦,看来这是鹰王准备的。
尊上背着手,走到了椅子前,单膝跪地,“刀君之祖熙陌仙帝,后人第三千八百二十一位刀君仙帝尊阳上仙邓云,参见刀君之祖熙陌仙帝。”
遂罢起身,又是单膝一跪,“参见刀君列祖列宗各路上仙。”
最后,起身,坐在了椅子上。
椅子面对着仙帝的牌位,尊上就一直看着这个高大的牌位。
何成,这诸位先祖都证得仙班了啊?
我二人见此,袍盖一掀,席地跪在垫子上,“参见刀君之祖熙陌仙帝,参见刀君列祖列宗。”
二人异口同声——这样的礼仪,我二十三年不清楚经过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