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儿算是全亮了,刚下完雪,奴才们也都出来扫雪了。寒风一撮儿,带着碎脚步之声、万岁之声,一起进了永乐轩。
门前又过了一队人,领头的是一老太太,坐着撵子。后面跟着一大堆宫女儿太监——谁啊这是?
哦……大概是那老寡妇吧?
联合着后宫三千,把皇帝欺负个够呛?
其中的纽带必定是大皇后,大皇后也算是心好,没有太图这天下之大权。否则,依着那皇帝的性格儿,什么傻事儿都办的出来!
也好,大皇后死了,皇帝和后宫就断了。那老寡妇也干涉不到朝纲的事儿了。
大冬天坐撵子,一定是出席什么事儿才会如此。这是皇宫里百年不变的规矩。
没错,那就是寡妇没跑儿了。
“幻仙幻魔,洗漱!”尊上冲外叫了一声儿,打破了我的沉思,恰好那大堆人走过了。
“得嘞!”外面俩人应了一声儿——怎么感觉跟住店里的店小二儿似得……
俩人又是一通忙活,不一会儿,毛巾、金盆盛水,端了进来。
呈上来,老头子将沁入水盆,又拧干,擦了一把脸。反复,三次之后,将毛巾放入水中,“下去吧。”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幻仙下去后,老头子看看我俩,想说些什么,最后终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时辰,差不多了罢?”老头子看了看殿外,刚才混乱的皇宫,现在一瞬,安静了。
言罢,老头子起身,下了台,往外走。
腿脚儿似乎比最开始还利索了不少——嗯,都没等我俩……
我俩见此,马上就跟了上去。
嘿这老头儿?腿脚利索就把我俩抛弃了不成?
出了殿外,觉得一阵的凉风,仿若尖刀刮过脸颊,引起一阵刺痛。
冬日的暖阳,是对冷风中的人们一个安慰。
我俩就这样跟在老头儿后面,什么都不说。
师哥见到了雪堆,就边走,边甩了甩烟袋锅儿,将里面燃尽了的烟灰倾倒出去。
烟灰随风飘散,他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止。
它如往事,随风飘散。却没拦住我们的脚步……
走向刀祖祠堂的一路上,都有太监席地而跪,路过之后,道一句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啊,太好了——我这辈子都要远离这万岁之声,再不用别人撒谎我答应了。好,好,好……
若不能奔向自由,那我也要解脱现在的束缚。
此时,阳光正盛。我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温暖。
这寒暑不侵之体,又有何用?
传说中的冷血动物不就这样么?体温随着温度变换,或许它们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
我现在不就是么?
绕过刀祖祠堂侧边,映入眼帘是一大广场,大广场占满了朝臣,远处还有个坐撵之人——太皇太后。
果真,刚才路过的就是她。
刚走到了刀祖祠堂前,就见皇帝鹰王并肩站,见我三人来了,席地一跪一叩首。
朝臣见此当即一跪——我还特别留意了一下远处,太皇太后也是从座位中而起,却没跪下。
嘿老寡妇这么牛?这么拽?
要不看着我称顺昌帝一句老哥哥,他之子叫我一声四皇叔,我不抽死你的我……忍你很久了!
昨儿凌四德说太皇太后要垂帘听政这码事儿,我还真想不起来了。那年我生日宴,唯独她来晚!来晚就来晚了罢,您是我老嫂嫂,我当小叔子的也不能怪您是不是?
主要是她在我生日宴上提到朝纲的问题!说什么要我尽心竭力,辅佐她儿,妈了个蛋的是你儿子辅佐我好不好!辅佐我们刀家好不好!
真是的……唉……
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真掉价!
“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三跪九叩首,皇帝一跪三叩首。
这是“行大礼”
老头子站正,手微微背后,一阵风袭来,吹他衣服抖动,大白胡子飘扬,吹得让人睁不开眼,只能眯眯着眼儿看人。
他一点头,皇帝鹰王二人起身,转过身,面对着刀祖祠堂敞开的大门,皇帝一跪。
这地砖儿拔凉拔凉的,穿的再厚的衣服一跪都得透,若是跪上一个时辰,那就得风湿了……
刀祖当年镇法寺跪了一夜,他怎么挺过来的?真厉害!
想到这儿,我不禁苦笑一下——这算,自嘲罢?
“今!子禄朝帝君子禄氏赜,叩见刀家列祖列宗,谢刀祖伐魔国救子禄朝于水火,谢历代刀君潜心治国,维子禄朝安平万年!行——大礼!顺昌帝九十九年腊月二十九!”鹰王一旁站,全句都是刀语,此一句,可谓是响彻了禁城。
一个皇帝的年号是一百年,后天过去了,就是昌意帝元年了。
朝臣起身,紧接着又是一跪,皇帝三跪九叩首完毕,朝臣接着三跪九叩首。
这大礼,可是刀祖定的——几乎所有皇帝大礼,都是刀祖一个人定下的,至于祖皇帝,也就只有服从的份儿了。
“子禄赜叩谢刀君仙帝列祖列宗!”言罢,又是一叩首。
——皇帝也跟着说刀语,这可是大礼必不可少的。
这场面,我总觉着还是太过仓促。
大礼礼毕,皇帝起身,站在靠一旁站的鹰王身边。
老头子见此,一点头,含笑,接着往前走。
走到门前,他转过身,我二人也是一边儿一个,我靠着左边儿的门柱子,皇帝站着的这边儿站。
老头子一点头,“诸位卿家免礼平身。”
朝臣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毕竟有的是子禄朝臣,有的是刀家臣子,还有是修罗臣子。反正除了少数子禄朝臣听不懂外,其他都能听懂。
“谢仙帝。”
又呼啦啦起身。
老头子接着一点头,转过身。
我二人见此转身,席地一跪。
真是……唉,都哪儿来的如此多的礼数……
老头子向鹰王一挥手,鹰王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三炷香,递给了老头子。
“第八千三百二十一位刀君仙帝,参见堂内列祖列宗。”尊上小声道了一句。
因他年老,位高权重,又是得道仙人,所以没跪拜,只是举着香高过头顶,三拜而已。
这是情理之中的。
尊上将香递给了鹰王,打了个眼色,示意鹰王进去把香插在香炉里。
鹰王小心接过,进了屋。
脚步声那么响亮——此时安静的,除了风声就是脚步声了……
刀祖祠堂前的雪,打扫的特别干净。
尊上转过身,我二人也跟着起身,转过身。
转身之后,我愣了……
我从未发生尊上他那么矮,那么老瘦,他站在我身边,刚有我肩膀高。
他在我的心中是多么的高大……
而现在——他似乎真的老了。
我不清楚,我哪儿来的这些感慨。
其实,我应该早就看淡了罢——或生死无常,或生老病死。可我为什么又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