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我在屋内,道了一个字。
师哥此时,或许心情和我一样乱,但听我此一字,也实在是不好耽误正经事儿。
他转身开了门,“什么事?”
寂霖捧着一张纸,高过头顶,“回太虚武皇,冷大人书信一封。”
——冷梦轩?!她的书信?!
“书信?”师哥突然一愣,微微皱眉,“她人不是在这儿么?还写什么书信?”
寂霖一愣,微微抬头,又低下头,两摇,“这……老臣就不知了。而且,冷大人要老臣亲自将这书信,交给碎虚武皇。”
呵……
这一切,终究,不是正果。
汤凉可再热,心凉无再暖。
或许,她也想到了这些罢?再或许,她也未曾想见过我——若是相见,如此多年,为何她不早些见我?非逼到这种,生死之关,她才出面?
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是一个错,我又何必再去追寻一个错误的答案?劳神,累心,殇己……
若世间有所谓的爱情,那我一定会去反驳。
在我看来,未尝拥有的,那便是无实质存在的东西。
而我所许诺的,就是永远的食言。
那个,执手相望,结发连理的诺言,终究是空话。
我与她,再也不是黑衣少年,碧袖添香了。
最后,终是,倾尽一生,换个情深不寿。
末了,连个被嗔痴左右的勇气,都没有了。
青丝为谁白?对啊——我虽二十好几,青丝早已白了几遭。看起来,和天命之年的老爷子,没太大区别。
情诗为谁赋?对啊——我诗章千百万,言情,言爱,言世间百态,言人间苦辣辛酸,感叹月阴阳圆缺,人悲欢离合,非长久事。最多的,还是情诗罢?可情诗最多的,还是伤感罢?墨白足矣湮千座城池,书写千万篇的诗章,足够多少个说书人说几辈子的了。那欢悦的笔调,早在这时光之中丢了去。被剥削的一点点都不剩,我早已记不起,我写出欢悦的情诗,是哪一年了。
竹萧为谁响?对啊——我犹记着那年,二人进长安城游玩,晨雾昭昭,周围的人还有物件儿,似有似无,似隐似现。听腻了宫廷之中,奢侈的乐曲。二人楼阁之上,抚琴焚香附萧。那声音散落春风,杂着阵阵痒人的柳絮,吹漫了长安。那一刻,仿佛种种闹市,一瞬间,就像山河永寂一般。
南柯为谁梦?对啊——我记着那时候,二人扁舟一叶山水游,夜,望江,渔火点点。两岸芦苇纷纷,抖抖绿蓑,对视南山。她对我说,她爱这个地方。
于那之后,我恋那番安逸,我也曾去过那个地方。
走到那儿,我总会想起那日的我,还有她。
丝竹声悠悠然然,飘然入耳。
此时,就剩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是啊,新痛旧痒,这新痛,再也变不成旧痒,除非是死。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笑过——再也没真心的笑过。
那山山水水石石兽兽,告诉我,她没有再回来……
长安为谁游?对啊——我还是记着的,二人游走长安郊区,晨雾冉冉,乘船过河,听水声如乐。
夜晚,坐听堂下众人讲,长安城里的故事。
白天,进城,阳光正好,听春风吹的暖软。
长街,熙熙攘攘,叫卖之声转转而起。
她说,她爱这个地方。
在没了她的音讯后,我在疯狂想念的驱使下,又再次去了趟长安。
我日夜兼程,到了那个长安,正值初春。
一路,千万里。花开几轮几季……
白天,城中,街上。与我擦肩的姑娘,眉眼弯弯,含笑——我想起了她
晌午,城中,街边。我见到了一个诗社的人,他们的诗,格外的好。写尽了悲欢离别——我想起了她。
下午,城中,街头。下雨了,淋湿了长安这座城……也淋湿了失了魂儿了的我……
晚上,城中,桥上。雨停了,夜凉如水,天边月牙儿挂。我全身被雨淋湿了个透儿,走在石桥上,脚底冰凉……
第二天,我躺在曾经我和她住过的那间客栈的屋顶,枕着手臂。听,堂下说书人,还在讲长安的故事,却,提不到我,提不到她。
曾经,我被那些个故事吸引。现在,我被曾经的她,曾经有关于她的回忆,所吸引。
那一刻,我彻悟了——彻悟了些什么,却说不出。
那一夜,我始终未睡……看天上星河转变,我舍不得去见周公。
从君沙,子午沙漠。到长安,我不清楚我走了多少里路,千万里,算是有的。
临行时,我什么都没带。
带了些银两,干粮。
我走了三年左右罢?
师哥那里,也是对我的音信,全无。
三年间,我未写过一封书信。
后来,我又回到了子午沙漠,回到了风火大殿……
以前——就是去过长安,回来的后来。在风火大殿楼阁,我经常把玩一下那把萧,看看那把琴,焚上一炷香——却换不来那阵阵琴声萧起。自从那之后,箫声再起的次数,我都可以数的过来。
以前,在风火大殿楼阁,我总是向她所在的地方眺望。——却还殊不知,她早已换了地方。
曾经那不止歇的方向,是我一线希望。现在,是我一线绝望。
慢慢的看淡,才发觉,我一直忘不掉。
我一直独守着那个空城——风火大殿。上上下下,有几个人?
多想,转身一看便是她的身影——我守了那么多年……无果……
那里,我曾以为,存在着我所有的梦,所有的向往,我与她的所有……
最后,我发现,那只是一座,空空的城罢了……
——那时候,对我的安慰,莫过一句话,“缘分未到。”
对师哥的安慰,也是莫过于一句话,“宿命之矣。”
宿命……呵呵……宿命……
人人都逃不过宿命……
她给我留下了些什么?——一辈子抹不去的情殇……还有,一幅画。
她亲手画的一幅画儿——一幅王城脚下,青山绿水,山水人家……
她永远都是向往着安逸的——和我一样儿。
“呈上来。”
言罢——寂霖上前几步,将书信递给师哥,退后三步,“老臣告退。”转身走了。
师哥接过书信,看也未看,递给了我。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儿。
打开之后——是她的小楷。她的字,永远是那么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