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大堂,“来人啊,朕要洗漱。”
门外应声,我又往里屋走去,解开衣服随意往一边一扔,换上白龙袍——真是,哪儿有活人穿寿衣的。
不一会儿,鹰王端着盆和毛巾,进了卧房。
我穿上了新送来的白龙袍,不禁一笑——那身龙袍我穿了多久了,死了死了的给我换了一套,也真是够了。
随手,又将寿衣上的锦囊摘了下来,系在白龙袍上。
因老祖宗周年没过,国孝也是尚不能除,所以我只能穿白色、黑色、蓝色的衣服。穿金黄色龙袍上朝,就得把黑色孝字戴上。正好,百日没过呢,我也用不着上朝。也懒得穿金黄色的龙袍拖拖拉拉的,那么华丽,看起来都不像是给活人穿的。
我这一转身,就见鹰王端着个脸盆儿,眼睛里面还有点泪光的样子。冲他一甩头,示意他把脸盆放下。他也聪慧,放下后,接着站着。
“怎么着啊,你得像雨若似得要我哄着不成啊。”我一声笑,半开玩笑道。弯腰顺手抄起毛巾,打湿了。“再把眼泪儿掉我洗脸盆子里。”
鹰王平常不怎爱说话,是个不善言表的人。此时此刻,一如往常。
擦了一把脸,一打毛巾,发现水都混了。
我弯着腰看着,水顺着眼睫毛往下淌。
——好家伙,何成就差入殓了是怎么着?真是,笑话。死都死得这么奢侈。
又擦了一次,把毛巾仍在水中,鹰王递过来干毛巾,拭去脸上水珠,递给鹰王。
“诶我说,兄弟你把白布撤了罢。”抬眉就见因为用白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红色的皮毛衣一点都不剩。
有人曾玩笑说,鹰王只要一有白事儿,不管是谁第一时间去给人家戴孝去……
也难怪,他要穿红色的去,不打死他都算他几辈子福分。
“啊……是。”鹰王应了一声,马上开始撤白布。这功夫奴才们就上来了,把撤下来的东西全都拿走,开始焚香。
今天杏月初一。还有七日,便是师哥的生日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哥那边怎么样?”坐上龙椅,我开始盘问。桌上有几本奏折,左都御史,右都御史。
两本奏折好像都挺厚的。
先看看左都御史的。
打开一看,全都是贪官的名单。我奏折一扔,再看右都御史奏折,也全都是贪官名单。
好,干得漂亮——苏源老师傅干得漂亮。而且所有贪官都是有罪证的,全都压在了这俩人手里。
哈哈哈哈,我看到的哪儿是满朝文武啊,分明是满地待宰的猪狗牛羊!
“内务府那边如何了?”
“提俸政策已经实施了,反响较好。”
这是我最人性化的地方了,不要再逼我逼得太狠。
“也罢,今日不提朝政了。”我起身将奏折放好,“走,我们去书房喝喝茶。”
说实在的,这一折腾,可算是给我折腾个够呛了。突然觉得周围似乎都挺美好的……这么多次的生死经历啊,我算明白一个道理。
——大难不死,必有下回!
他的个斜祖宗……多深刻的道理?
最开始感慨多,哎呀什么生死离别,什么依依不舍,什么人生苦短。后来干脆就仨字儿,习惯了!
顾自忠将小茶海搬了上茶几,一切布置好,我这正准备拿起茶壶,他突然退后一步席地而跪叩首,“奴才……参见仙帝。”
我手收回来,看了一眼眼圈通红的鹰王,略微疲惫的面容,嘴唇几分惨白,对我一笑——也是苦笑。
“起来罢,顾自忠。”我低眉一声苦笑。
“诶……”顾自忠应了一声,起了身,看他也是面带悲伤色彩,拿袖子抹着眼睛。
真是,这可难为了我永思轩上下的人。
“都下去歇着罢,这七日也难为你们了。”
“谢主隆恩……奴才们,不辛苦……”
“下去罢下去罢……”
“是……”
嘁……啰嗦。
我这一回神儿,鹰王以及帮我把茶倒上了。
“你是第几天知道这事儿的?”我端起茶碗,看着清色茶汤,热气点点。
我难以想象如果尊上给我下了这么一步棋我要怎么办,老祖宗的死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要是再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嘱咐完了就走了,我可怎么办。
“我是第二天晚上,就是雨若姑娘发现您断气了那天晚上。”鹰王说到此,黯然,又抬头看我,“我不是在做梦罢?”
我轻轻笑,摇头。
“不是诈尸罢?”鹰王思索了一下,“我听道士说过,三魂去了还剩七魄没有走残留在身体就会形成尸煞……”
“爷儿我弄死你!”我将茶碗往茶几上一推,半开玩笑的骂道。
听他开玩笑着的跟我唠叨这个那个,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候,少年时他也总这样,和别人话少,唯独和我说的比较多一些。
时光冉冉啊,一晃儿老爷子走了,我哥他也快四十了,我都二十四了。
此时只剩鹰王自己在那儿嘿嘿傻笑。
“爷儿我要是尸煞,第一个吃了你的!”我白了他一眼。
和往常一般,谈笑了两句,看他笑着我心里也高兴了一点儿罢。这几天苦了刘若,苦了鹰王。
其实我若和普通帝王一般死了就死了,顶多安排安排即位的事情,说不准谋权篡位改朝换代。我这一死,就代表子禄朝死灰复燃,祸连刀家,祸连修罗。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是正常的。七天内,可苦了他们咯。
和他闲聊,见他似有困意,但还很兴奋着,我就愈发想笑。
不知为何想笑罢,看他困得直低头,还在和我笑谈,那样子,确实好笑……
“你就在我这睡罢,等你醒了。朕再和你喝茶。”我对他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碗。
他背靠着窗棂,看着我连连眨眼,听了我说这话,抿了下说话久了而干燥的嘴唇,点了下头,就闭眼睛了。
我起身,把他身子往下挪了挪,头下面放了个枕头,又拿另外一个扶手把窗棂的空隙堵上了,去内房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了。
妈蛋,都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