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入座,马车再次缓缓而行。
马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恐了是冬季太冷,身上为了御寒,放了沙袋。这样虽然马不冷了,但速度也降下来了。
此时,我精神得很。加上微微几分的冷寒之意,更是醒脑提神的很。
端起盖碗儿,清香之气悠然而起。再打开盖子,清香之气更是扑鼻而来。轻呷一口,又放下了——去去寒而已了。虽然不冷。
放下盖碗儿——我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咳咳……”我两声轻咳。“寂爱卿啊,这马车里乌漆墨黑儿的,怎么没点盏灯?”
寂霖即从座起,刚要行礼,我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启禀仙帝,等到了城内就好了。”
“城内?”进城和这点不点灯有一个大钱儿关系……?“这……进城?”
“是的,仙帝。”
“进城和这点不点灯有什么关系啊……”——这老家伙怎么回事儿……子禄朝再穷也不穷根蜡烛吧……
寂霖笑道:“仙帝,今儿小除夕,这功夫,城内应该满是爆竹,还用得着点灯么?”
哟——对啊!今儿腊月二十九小除夕啊。
这可热闹了,晚上甭说不用点灯了,有了爆竹,城内跟大白天似得。
说着说着,马车往前,我就渐渐听到了爆竹的声响。
我无心听了——进了城,也是直奔宫中。
师哥似乎也发现了,看看我,我假装没注意。
马车缓缓行进,近了这皇宫,鞭炮声就渐行渐远了,到了宫门前,压根儿就没了动静了。
到了禁城的东门儿,车也就停在那儿——此处,安静,明亮。
下车一看,周围还都听着马车——估计,都是大臣家的罢?
“鹰王,你把马车牵走,然后就歇了罢。”我转身,冲着做善后工作的鹰王道,“几位爱卿也都回了罢。我们,还要给老仙帝请头安。”
这个头安可是讲究的很啊。
刀家礼仪有“请安”一说,就是向长辈问安。
而“头安”是新仙帝即位之后当天,或第二天。第一次向老仙帝问安。新即位,受过礼的仙帝对老仙帝一不行跪拜礼,二不行单膝跪礼,三不行鞠躬礼。
这礼仪倒是怪了去了——是要下人在偏殿烧一大铜壶水,拎到老仙帝和新仙帝跟前儿,桌子上摆上茶碗儿,茶碗儿里放着茶叶。新仙帝拎起铜壶,将两茶碗儿倒上水,沏上茶。就此师徒二人并排坐。
然而若有师兄师弟一通晋礼,则师兄弟们行单膝跪礼,新仙帝道赐座。
或许,这也是表示师徒二人就此并排坐,权威相同,维持刀家颜面的礼仪之一罢?
好歹这刀家,也算是礼仪大家。子禄朝天家、修罗国这两派的礼数加一起,都没有刀家礼仪三分之一丰富。
雪越下越大,我跟他们说完,就跟着师哥快步进了宫。
把门儿的锦衣卫也不说什么——我身穿着龙袍,从刀祖祠堂下来就一直穿着,谁不认得是新仙帝。
一路行,雪越来越大了,落在了我的头上,渐渐地挡住了几分视线。
进了东门儿不远,我二人,也随着我微微减缓的步伐,而整体减慢了。
愈是往里走愈是安静,皇宫处处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挂起了红灯笼,风雪悠悠,吹着红灯笼内的烛火微微晃动。偶尔听得见几声戏曲,路过大戏院儿,也更是热闹得很。
但再往里走,走到永乐轩那方,就没有了,只是红灯笼,烛火光,安静得很。
“怎么见你不大兴奋?”走着,他便随口问着。
我心中只有一片茫然,我觉着,我失去了些什么——还不知道是什么。
因为怀慧神僧么?吼哈,或许罢。说不清,道不明。却还觉着,失去了些什么。
人有时候,其实就是这么怪……
听罢,我轻哼,“你心中,我的兴奋?是什么样的?”
我此一句,似乎把师哥噎住了——他也说不清我兴奋的表达是如何的。
“至少。”师哥抬头,看着天——冬天晚上的天空,很明朗。“你以前看到雪,可不是这个表现。”
听到这儿,我不清楚要有什么表情——或许,这句话本来就不需要表情。
“或许,只是习惯了。”我且苦笑。
这算是乱抓个表情出来当挡箭牌?或许罢,没表情的人终究是让人觉着无趣的——我不一直是这样的人么……
远处,永乐轩屹立着,白雪轻轻覆盖着,幻仙幻魔依然站在雨搭下,靠着柱子,俩人儿在谈些什么。
真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尊上也曾说过,世外桃源红尘中。
如今看来,似乎这是两面意思。
一则告诉那些一直想找寻世外桃源,并抱怨自己周围环境不清净给自己找借口的修道者,世外桃源其实就在我们生活的地方。
如今看来,还有第二层意思。
那就是,我们生活的处处,都可以是世外桃源,看你怎么看而已。
或许两层意思很贴切,且叫做一层半的意思罢。
到了跟前儿,二人听到脚踩雪的声音回过神儿来,见是我二人,单膝一跪,“仙帝万岁,太王万安。”
我进了雨搭里,点了下头,“爱卿平身。”
“谢仙帝,谢太王。”
两人一边起身,我一边往里探头,没等看到什么,他二人就起来了,我下意识的转过身。
“我二人,来晋头礼。”珠串儿滑倒右手,轻轻的拍打左手背儿,“老爷子可睡了?”
俩人儿不知为何对视一眼,“您来得不巧,刚睡下……”
觉着生分了几分啊——呵,或许是,我不合群儿了罢?哈哈哈哈……一个权威,一个地位……都是害人的东西!
说到这儿,我与师哥眼神相对。
“没辙,明儿再来吧。”师哥耸了耸肩,“那我先回永安轩了,就不陪仙帝回去了。”言罢,转身下了台阶就要走。
“诶诶诶!甭走啊哥!”
一阵叫,师哥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了,“怎么了?”
“我还没吃饭,我们去永思轩吃个饭吧?”我一声笑——今晚儿,我还不想休息。
“反正我自个儿没意思,你陪我吃个饭。”我往前走了两步,出了雨搭,望望天——雪落,天晴朗。“这么好的景色,咱哥俩儿喝点儿,怎么样?”
不清楚师哥今儿是乏了,还是怎么着,这么着急着走。
听我此言,师哥一愣。
“不然我自己在永思轩也没意思。”我耸了耸肩,走到师哥身边。
师哥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恐了是真的乏了罢。“那也行。”迟疑了一下,终于算是答应了。
“我就是有点儿乏了,忙活了一天了。”
其实我知道,他不是身累了,而是心累了。
想当年我二人青崖上习武,可要比走几步路累得多啊,然而那时候的他,可比现在有多是精神头儿。
他是个心中很能装事儿的人儿——举个不大恰当的例子,一个事情我要考虑一天一个月,他想想也就罢了。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出了答案,还是做到了清静无为。
有时候往往最容易搞得懂得,亦是最不容易弄清楚的。
正如师哥——我似乎很了解他,但也是最不了解他的一个人。
有些道理光解释,是解释不通的。只有亲身经历,或者一刹那间的顿悟,才会明白,才会清楚。
“正好,咱哥俩儿喝点儿,就这酒劲儿好好休息一下。”言罢,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着吧。”
“哦对!”我想起来个事儿,“天儿怪冷的。你们也让奴才们干点儿活儿,你们也歇歇吧,都要过年了。”
俩人余光对视,呵呵……用呵呵来形容他们的笑再合适不过……
“好的仙帝,您早回罢……”
走远不几步,就听幻仙叨咕,“俩人儿大冬天儿的,喝酒儿不叫咱们就算了。还叫咱们俩人儿休息……也不看老爷子让不让……”
“没事没事,改日等他们爷儿几个在一起不用咱俩了,咱俩也去喝。”
………………
幻仙幻魔俩人儿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于我耳际渐行渐远,听着听着,我有点儿想笑。
不过——仅仅是想笑。
转回神儿,我又想到了些事儿。
唉,今夜若没有师哥伴着,这夜还真不清楚要怎么熬得过去。
“诶哥,我印象中你好像不怎么写字,只喜欢看书啊?”我的目光落在远处灯光明亮的永思轩,有光亮,却还是死一样的寂静。
师哥听了一笑,又从腰间抽出烟斗——他可有一下午没抽烟了。
一套熟悉的动作——解囊,装眼,点火儿。火柴放在了烟草当中,并没有丢掉。青烟缓缓升起,他却没急着抽。
“我字儿不大好,也没有太多耐心花费在练字上。”说着,他吧嗒一口烟,“我学写字儿那会儿,师尊也没要求我什么,就是会人会读会写就可以。没要求我学什么书法,把字写得多么好看。”
他说到这儿,我不禁也回想了一下我最初学书认字儿的时候——似乎,尊上也没有要求我练书法……
但是我也没练,也不大爱看书……
或许,这也是言传“大文二武”一词的原因罢?
“我字儿不耐看。”我一声笑,“若是写零星几个字儿,还可以。要是写一篇篇的大长篇,那,我的字迹和几岁孩童没有什么区别。”一声苦笑。
师哥用力吸了口烟,却没急着吐出去。许久,只是嘴巴一张,眼顺着鼻子和嘴两路跑出去。微微抬头,闭着眼睛。
说实话有时候我想不通,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可能,是我没接触过罢。
“这下清醒多了。”师哥轻笑一声,打了个哈欠,“我的也差不多,加上我不爱写,就越来越差了。也就是即兴而来,对对对子,仅此而已了。”
“不过,我印象中你的小行楷有模有样儿的啊。”师哥狐疑的看我一眼,眼神又是一变,“而且我还记得,你永思轩里除了有文房四宝,书画篆刻外,好像还有不少乐器来着罢?”
这他是从哪儿得知的?!——我的乐器以及一些传世的书画,几方刀祖那时候亲手刻的闲章儿,都在永思轩地下宫殿呢。这可是谁都不知道的。
闲章儿是我最初爱把玩这些,师哥给我从尊上那儿偷来的……反正尊上也不在意那东西……也没个数儿。师哥也不过问我放在了哪里。
那会儿永思轩建殿的时候奴才们打地窖,我就跟他们说打出个地宫来——反正也不费事儿,说是地宫,无非就是大一点儿的地窖。里面没有那么潮,做得精致几分。
说来,这可真是谁都不知道,连师哥、鹰王都不知道。
不过他都哪儿知道的我有书画篆刻?好像……我篆刻只有自己刻的几方印有摆在外面啊……书画,也无非是尊上画的几幅画,和我的画,以及一幅山水人家画,她画的。
想着,我的脑子里就马上闪过我列出来的字画、名印的数目。
“你这都怎么知道的?”嗯我做个地宫的事儿我记得没告诉他啊……他神了不成?
“什么怎么知道的?”师哥倒是一阵纳罕,“你永思轩没有乐器么?我记着你有两副萧来的啊。”
妈蛋……原来他说的是我外面摆着的那两副萧啊……差点儿露馅儿。
这小地宫,可是我自己的空间,目前除了永思轩奴才们,可谁都不知道呢。
“哦你说那两副萧啊?”我一笑,“我还以为你说的别的呢。”
如此说来,我还真不清楚顾自忠有没有给我打理好地宫呢。回去一趟什么都没看。
“你还有别的?”师哥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我微微一笑,“等我带你去看。”
“你还有什么?”师哥微微纳闷儿,“我怎么没看到?”
我又是一笑,“您别心急啊,我一会儿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