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看完了,我也就能舒一口气。
下午时分,时光大好呢啊。
我坐正身子,往前探头,只见冰裂纹瓷碗中的碧清水,与那鱼儿融为一体一般。鱼儿游得欢跃,看着柔弱的尾巴大幅度的摇摆着,搞的水面涟漪点点,水底下波澜阵阵。
师哥这下好啊——要了媳妇儿不要弟弟了?我上朝忙活一天了,下午忙完了,折子看完了,闲着了,他也不陪我过来喝个茶水什么的?不带这样的罢?
唉……还是没有嫂子的时候好啊,至少哥他天天都陪我说个话儿什么的……
想着,我背往后靠,腿架在椅子边儿上,仰着脖子看着雕梁画栋。
“顾自忠啊。”我舒一口气,“抄完了。”
顾自忠起身,“启禀仙帝,还有三本。”
我点头,“抄完之后去戏园子。”说着,我又坐起身子,“朕的大戏还没看完呢。”
唉,这老戏看的——都不走心了,何来挂心之说啊。
“是。”说罢,接着坐在小板凳上抄。
没一会儿,他轻动作起身,哈腰,掐着拂尘,“启禀仙帝,抄好了。”遂即,他双手捧着宣纸,一脸笑着递给我,“请仙帝过目。”
我点头,右手拿来。
眼睛一扫——还都不是小数目。
“鹰王!抄完了没?!”我手捧名单,冲着里屋书房喊了一句。
“还差……十几页!”——一腔子没好气儿……
好家伙,抄的挺快啊。
成——那这个只能我先收着了。
放哪儿呢……
好像似乎什么地方都没有自己身上更把握了罢?——这个东西若从我手里遗失,若像废纸一般对待还好,若落到官员手中,不仅是我帝位受挫,新行的一场政变,刀家的权威都会容易崩塌。
放哪儿呢……我总不能和书信一样藏怀里罢?
诶对!——锦囊!
自从那天尊上给我系上了锦囊,不管换了什么衣服,除了洗澡,我都会挂着。
这可算是随身携带了。
想着,我将宣纸方方正正的折好——巧了,方方正正还不厚,塞在锦囊里刚刚好。
系上,“诶鹰王,朕去看戏,你去不?”
“不去!”
我这话音没落地,那边不是好气儿的就答复我了……
其实当时我还脑抽的在犹豫我说话声音有没有传到他耳际边的时候——他就不怀好气的回答我了……
剩我一人风中凌乱啊……
“不去就不去……凶个妈蛋凶……”我小声骂了一句,“顾自忠,摆驾戏院。”
“诶是……”
我起身往前走,顾自忠迎了上来,我右手搭在他左胳膊上,一路往前。
当我刚要迈出门槛……
“哎呀妈呀!”
“呀……”
“仙帝——!”
“仙帝!”
妈了个蛋怎么回事!
“哎呀我的个斜祖宗!谁!这么瞎!”
永思轩奴才欠调教了吧?!撞死谁啊!
诶不是谁劲儿这么大给我撞倒地上了?
也是,没门槛儿扳着我倒不了……
我抹了一把脸,睁眼睛一脸怨气刚要说话,抬头,我一愣……
只见一个与我穿一样衣服的人站门口儿,弯着腰捂着胸口。
我靠这……这这这……永思轩门口什么时候装了这么大一面镜子了?!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顾自忠在我身旁连连叩首,连声道有罪。
——不对啊!
镜子里的人和我的动作不一样啊?!还有他的背景是屋外,我在屋里啊!
给我撞脑抽了?!
我这回过神一看,顾自忠一边儿磕着脑袋,鹰王也出来了。
鹰王眨了两下眼,“太……太王?!”
那人捂着心口起身,右手扶着门框,脸上还笑着——脸都憋红了。
师……师哥?!
“诶不你吓死谁啊……”师哥连连拍着心口,“你撞了人还有理了……疼不疼得慌啊……”
我都傻了……
刚才……我的妈不能给我撞傻了吧?!——我这要是撞傻了我还怎么活!!
“疼不疼啊?!”师哥憋红着的脸好了一点,“怎么了?疼傻了?!”
我右胳膊肘儿着着地,“哥您这突然来,怎么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废话……”师哥略微汗颜道,伸出右手,把我拉了起来,“你这走道儿低着脑袋也不走心,还好你撞到的是我,你要撞到柱子你头破血流去吧你!”
这撞了一下好——大冬天我整个后背磕哇凉哇凉的黑底砖儿上了,好个疼得慌……
都给我摔木了……
我一脸茫然,瞬间龇牙咧嘴,然后开始笑……
好像我哥俩翻一个毛病——疼没别的表达方式,只能笑……主要是这笑还控制不住……
“哪儿疼了哪儿疼了……”
师哥都愣了。
“胳膊肘儿……”——哎呀我的个斜祖宗……我,虽然不够七尺,但我也近七尺!
好姑且算七尺。
妈蛋我七尺的身高整个人啪嚓扣地上胳膊肘儿着地!还是黑地砖!
疼……疼死了……
师哥一愣,连忙拽过我右胳膊连揉带伸弄了一阵。
磕死了磕死了……
“好点没有?”
我撇着嘴点头。
师哥笑着舒了一口气,“还跟孩子似的。”
“你这干嘛去?”
他问我,我活动活动胳膊,撇嘴,“看戏啊,今儿看完还有两场呢。”
“今年戏拖了这么久?”
我点头,叹了一口气,“唉,今年事儿太多,戏有几场都没看全,然后就一直拖啊拖,如果这几天都看全了是两场,看不全,那就不一定了啊……”
“你和陈小玉怎么样了?我可一天没见到你了。”
“路上跟你说。”
就如此,我们就走了……
路上,他一直揉着心口。
“诶哥您怎么了……”
师哥轻哼一声,略微埋怨道:“废话,你脑壳子那么硬撞我心口上了能不疼么!”
“额……”我搔搔头,嘿嘿一笑,“这个嘛……您要再矮一点或者我再高一点,我就容易撞到你脑袋了……”
他才不会知道刚才他都给我撞脑抽了……
诶不过——似乎我忘记了一个人啊?啊不对,俩人……
鹰王和顾自忠被我散那儿了……
路上我余光一扫,顾自忠一直在跟着我。
哈哈哈哈——他什么时候起来的?哦大概是鹰王让的吧……哈哈哈哈……
我这,忘了他了……嘿嘿……
鹰王大概还在抄账目,没辙,晚饭我管不了他了。
估计晚上我有地方吃饭了——老头儿那,我在那儿吃。
如此,我就又混混了一天了。
也好也好,一天没白混。
“哥,我今天看到了皇帝他叔姥爷的折子了。”我俩漫步在路上,也不急,我背着手。
师哥一笑——他没抽烟。
“感想?”
我两声轻啧,微微摇头,“我觉着他叔姥爷这事儿挺不好办的。”
师哥点头。“你把左尔沫剐了?”
“是的。”我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心中无限的沉重,似乎隐约,我听到了哭号声。
罢了,罢了……
师哥又是一声叹——好安静好安静,我们三人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路上,没人。这地方有几分偏僻。
“皇帝他亲娘死得早,老寡妇又与他争夺皇位皇权,名义上是个娘,实质上……”师哥说到这儿,摇头,“都不比你我俩人跟他近。”
我点头。
顺昌老哥哥倒是对这四儿子的看法挺好,也不得不说,顺昌老哥哥看人也真准。
而且,老寡妇是正皇后,亲儿子是老八现在的八贤王。当时子禄赜孤苦伶仃的,若我是帝王很容易就忽略了这个儿子。
然而顺昌老哥哥似乎没有,对子女,似乎都是一视同仁。
你若说一家六个孩子七个孩子父亲一视同仁,兴许可以——其实这都困难。
再看这顺昌老哥哥十八个儿子,都一视同仁,还是帝王家?会被政治、帝位、家室、嫔妃位置涉及到,他还能一视同仁。
这个就好不容易了。
也对,人家子禄赜也算好样儿的。
说句不夸大的,顺昌老哥哥十几年前若是把皇位给另一个人,另一个王爷,说不定今天什么样了。
不管如何,昌意帝不是昏君,只是被蒙蔽了而已。苦啊,苦啊……
“他叔姥爷也算是跟他至亲了。”
“嗯……”我点头——若想处置东阁大学士,不能明显处置。
一则是师哥这儿,二则就是皇帝那儿。
他奶奶的,事儿怎么都这么寸!
皇帝那儿我可以不管不顾,但师哥这儿可不行啊。
“哥您都一天没搭理我了啊……”我微微嘟嘴转头看他,假装一脸不满。
师哥一笑,“我这不来搭理你了么?”
“上午你去哪儿了?”我微微皱眉,摇头,“你这人,有了我嫂子不要小弟了是不是?”
师哥笑着摇头,“小时候你还说我发呆就是在想你嫂子,现在可好,嫂子有了你还不答应了是不?”
“我才没不答应。”我微微昂首,“前提是你不能散着我。”
“诶我怎么散着你了!”师哥一脸茫然带着惊异,“我可没有啊。”
“那你一天都不搭理我!和我嫂子去游玩不叫上我!然后找你还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