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这俩人来套套我的话,看看我什么意思。毕竟我是小叔子,信不着我。而且,天家无情,为了帝位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有什么人不敢杀?不能杀?
于我有提防,那且是正常的。没有提防才是让我觉着奇怪的。
也罢,我对她们无所谓,我哥那边觉着这边好,那我就恭敬着。国力日盛,也不介意养活一个退隐的东阁大学士,他活着也没有那么自在,也得是提心吊胆的。
酒肉三巡,饱食罢了,在座也是微醉。这样没有歌舞的宴席其实挺无味,不过在孝期内,违戒办的这样的酒席,也难能可贵了。
喝多了也就没有那么拘束了,各自聊各自的。
“今天你为什么没上主位?”
刘若许是因为喝了酒,面色潮红,在烛灯的映照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天你回家看看罢,然后临走前去找鹰王领一些银子,去买点东西回去。”我对她微微笑。“等你回来了,你就住进中宫罢。后廷也是需要人的,你也不能一直在我身边,连个名分都没有。”
刘若微微低眉,眼神似黯然。一瞬,又抬头,侧目看我,“你……不会是想支开我罢?”
我则嘿嘿一笑,“哈……怎么会呢。”
“我永思轩的地位就和当年的思书院一样了,会偶尔召见亲王大臣。亲王无所谓,就是大臣……”
“我明白了。”刘若打断我的话。
我微微张嘴本想接着说下去,听了她此言,加上她瞧着我的眼神,我决定,不说了。听听她什么意思。
刘若抿了下嘴,咽了口唾沫,“中宫是需要人打点,对罢?”
不知为何,听她此言我忽的想起我十六七的年纪,尊上提我和冷梦轩的婚事,我说不急的那一幕,或许也是因为那时一言语间的小误会,才酿成了我俩生离死别,终不能相许。如今我要把她挪到中宫,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不安了,好像,重蹈覆辙的感觉……
也罢,或许,我多疑了。想到如此,不甘心的嘴也是闭上了。
“后廷需要打点。”我郑重着,坐正了,看着堂下微醉的众人谈笑,我心中却再无笑意可言。
——或许她跟了我就是个错。
坐在堂上,我似乎可以想象到躺下所有人惨死的样子,一定一定是被子禄赜逼死的,可我现在,却不忍心杀一个日后将要杀了我兄弟的人。毕竟,他的父亲也是我兄弟。
然,而必死的人除了我便是刘若了。我,没地方可以躲,也不会有机会躲出去。
这时候其实我挺羡慕子禄赜他大叔的,躲在了一个小药铺子,做了个逍遥掌柜,岂不是美哉美哉?
其实想要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难得,天下总有地方是官府够不到的,我往哪儿一躲,做个逍遥居士,不也挺好么。可我稍稍退一步,就可能有千百条人命因为我退的一步,而丧命。
我不能因为一己之身的逍遥,而牺牲那些为我卖命的人的生命。
刘若啊,她跟错了人……如果跟了一介布衣,草草一生。不管怎么说,很安稳对罢?跟我,锦衣玉食,却……唉,我说不准以后了。
“那我明白了。”刘若点了下头。
或许,她从未想过她会为一国之母。再或许按女人家的心思,把她安排到后宫让她打理,肯定就是要纳别的妃嫔。
其实不然。
我不会再娶别人,我的妻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之所以让她去中宫住,是要假借着打点后宫的名义而搬出去,告诉她,她住的地方,是皇后住的地方。她,是我唯一的皇后。
目前给不了她名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给她名分的那一天,所以,我只能用此下下策,而为之了……
正想着呢,席中幻仙站起来,手拿酒樽,“仙帝爷文采奕奕,恳请仙帝在此家宴,为吾等各书墨宝一封,亦算纪念,不知仙帝爷可愿?”
我含笑,一伸胳膊,把残席之上的珠串拿在手中,又靠回背靠,“来人,笔墨伺候。”
听闻于此,幻仙开怀笑,又酒樽举在面前,“谢仙帝隆恩。”
我端起酒樽,对他那方扬觯,一饮而尽。
待到锦衣卫抬出书案,我下台,顾自忠研墨,我净手。净手罢,拿起那大楷毛笔,各书几字。
“半生辅佐帝君侧”
“青衫磊落不求利”
“天降神通斯人也”
“叔嫂难得世辈交”
“天家华贵亲王妃”
“伊人美貌颜倾城”
从前到后,分别写的是幻仙、幻魔、鹰王、陈小玉、陈小雅,最后自然就是刘若了。
各自得到各自的一封字,正是欣赏着,就那陈小雅似心中不安。
我这仍用天家二字,就基本算是告诉她,她该如何还是如何,我不涉及到她,让她和她妹妹一生安稳,便是了。
再次净手,看着这奢华殿堂中的人开心着,本是痛恨着这些奢华殿堂,但心中也不由得美滋滋的了。真是,情绪改变一个人啊。
“真的有倾城?”耳边,她的声音。
我还在擦手,“岂止倾城。若可以,倾了天下又如何。”转头看她,见她微微羞涩,缓缓低眉。
“无非寻常女子。”
“我喜欢的,再寻常,也不寻常。”我爽朗笑道,又是微微低头,看着书案上精致的文房四宝,“何况,本就是绝世佳人。”
此番话语让刘若微微脸红,虽然这样的话我说了也不止一次了,她也不乏味。
只是声音较小,几番情话也就我二人听得到,哈哈,在他们面前,留点秘密也是好的。
于此之后酒席尚未结束,此时哪儿还有什么君不君臣不臣之言?倒玩起了民间的游戏——转筷子。
这筷子指到了谁,谁便要罚酒一杯,自作佳诗一句。不知为何一群人坐到了一桌上,唯独这刘若没有上前,许是醉了,只与我道一边看着。
几番下来刚才就是酒过三巡,现在可好,不知喝进去了几斤几两,甭小瞧那女儿身的俩人,陈小雅陈小玉姐俩也不含糊,不但能喝酒,作诗也不含糊,都是好文采。
我也是醉意上头,和他们玩的特别起兴,真是开心。
这其中数那幻魔最是倒霉,几番下来他是喝的稀里糊涂啊。其次便是陈小玉!万万没想到她点儿那么背,让几个叔子和自己家姐姐喝多了!
再然后便是陈小雅!我万万没料到这姐俩酒桌上饮酒斗诗互相下拌子!真是有趣有趣……然后就是我了,我也没少喝,喝到最后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知道是诗句、押韵,别的不知道了。
最最便宜了的就是鹰王!不知道这小子走了多大运?只摇到他两次!我非要跟他换位坐,他起先不答应,最后还是应了,重点是换完位子之后还是摇不要他那儿!
不过他文采确实不错,此时我倒是像粗鲁大汉,他倒是像温文尔雅的书生!
几分醉意道下的诗也被全部记录了下来,最后实在不行了,不能再玩儿了,再玩下去非得丢磕碜不可。
上了茶道,喝了点茶。
几点茶叶倒是醒了醒酒,用小行楷字记录下来的诗展开有半丈——记录诗句的纸展开都有半丈长,这酒得喝了多少?
不知道谁来着,提议道让刘若,作一首七言诗,就当今天这个游戏的收尾了。
此言语一出,便全都在起哄,我看向刘若,刘若只是微微低头,面色微红。
“可以么?”我试问道。
刘若抬头,“不如,我将几佳句抄录下来,送给诸位罢?作诗,也就算了……”
“甭介啊。”幻魔起哄,也是醉酒了,“最初您刚和仙帝认识的生活,仙帝就和我们哥几个说,雨若姑娘您文采奕奕的,怎么今天倒是不如言辞中的那样了啊?”
我则含笑——本就是游戏,也都喝多了的,无可厚非。
刘若听闻于此缓缓起身,这起哄的声音也马上止住了,气氛一下严肃了一起来。
本身还有点醉意,她这站起身来让我紧张够呛,瞬间脑子都清醒了。
“怎么了?”我一声笑,“一首七言诗罢了。”
“雨若做不出来。”
此言一出,坐中无有惊讶,只有平淡。
我一声不屑,“嘁……”又似轻笑,双手抓住她的双手,扶着坐下,“这有什么,游戏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刘若还如依旧,只是微微低眉,几分羞涩,略微招人怜爱。
“这时辰也不早了,嫂子你们就在宫里过夜罢。我们接着玩接着玩。”
这群人里数我玩兴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