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生者如斯
断桥无言2019-12-09 13:393,727

  白府很大,我二人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从陵园里睡着的美人,到了如今活着的人的生活。

  ——我活着,却早已死去。会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因为死意味着生,生意味着死,生死对立,只要有其中一个就会有另外一个。

  “我听昨儿更夫说,你堂叔是白茂。”

  “是的。”他随口答道。

  答完了发觉不对——怎么不对?差辈了。我和白茂是一辈人;不怪他,是我辈分太大。“白老爷现在如何了。”

  “这……家叔已经过世有些时日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

  “当年战事频繁,河北居无所定。家叔也因奔波战事,逃亡途中遇难的。”

  听到此,能做的也仅仅是默默点头。这小白少爷也挺够呛,现在家里就剩他自己了。

  当日,我就在白府住下了。他似乎对我有很多疑问,但是终究只问了一些肤浅的东西,比较凌冽的问题他是根本没有开口;也不知他是怎想的。

  他不问也好,省心了。

  入夜,昏黄的烛光……不知是小白少爷的意思,还是刘胖子自己的作为。这一天都是刘胖子跟着我。倒不觉着是在跟踪,挺诚恳的;

  可不,是个人都得有点惭愧的心……

  不敢紧盯着烛光,虽是昏黄但也很刺眼。明日我就将离开石门城,不过去哪里呢?要去京城么?早听闻有密道消息,说现在的陛下在找我。但找我做什么?这是个问题。

  唉——突然觉着诺大的天下,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身心,具疲……

  不过说起来,本身不就是这样么。这天下之大,未曾有一时一刻可以容得下我。也罢,明日启程;若君问吾何处去,不归不来不流连。

  都说燕念旧巢,如今去留不知处,不知是自由,还是束缚。这些不得而知,无以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充斥的除了孤独就是寂寥;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你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般的存在。此时才发现,原来哪里有什么陪伴?沉寂是一个人的孤独,而陪伴,则是两个人的孤独。

  吹熄了烛火,不打算无眠。长夜之漫,倒不如安然享受。

  ………………………………

  北京城水淀,贴近大园边儿的一座府宅;黑红木,琉璃瓦,皇城根下甚是气派。眼瞧着就是官宦人家,想必内门必定是老爷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实际上呢?——诺大的府邸,老爷只有一个妻子。剩下的地方,若莫是仆人的住所,若莫是收留流民的地方,还有就是仓库。

  寂老爷坐在书房,桌前的信已经送过来两日了,依旧摆在那里。而他本人,只是默默盯着这信上的文字。

  “这是报,还是不报啊……”他喃喃着的,老眼昏花又值春夜,一盏孤灯照彻信纸一方明亮,余光散射在桌面上。

  “老爷,还不睡啊。”

  老妇提着灯笼踱着步伐进了书房,迈过门槛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婆子的沧桑唤醒了寂老爷的昏沉。揉揉眼,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纠结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怎的,还因为仙帝爷的事情发愁?”

  “嗯。”寂老爷低喃,苍老的手揉着太阳穴,不禁皱眉,“祈云非得找,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老爷不一向敬仰仙帝爷的么?”

  “你一妇人家哪知道这些?”寂老爷气不顺,不过此话倒并不是很生气。老婆子也不在意;“仙帝爷不想回来,也不想坐这个帝位。”

  “而祈云的意思是他回来就让他登基,他不回来就他登基,续大清之命,为大清国父。”

  “你想想仙帝爷那么大的能耐,若是想坐这个帝位,只要他活着这个位子没人敢强,也没人抢的去!”

  “为什么说走就走?肯定是不想再关在这个金鸟笼里了。”

  毕竟妇人家和男人不同,观点也不一样;

  “我想未必。老爷,仙帝爷还在这河北干什么?”

  这一问,给寂霖问住了。有些语塞,“这……”皱眉,一时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常理的思维,越是接近不了的地方越不舍,会总在那里流连。“我不知道。”

  倔强了一辈子的老顽固终于是摇头了,深叹一声,“这究竟是如何,仙帝爷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盯着笼着的烛火,他开始去一点点揣测那个小青年;怎么想的呢?一向不同常人。他本身也不是常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爷,或许您清楚的那些仙帝爷自己都不清楚。”老妇人接着道:“仙帝爷定还是想着当时的小日子。”

  “这倒不假,换做我我也想——毕竟那是仙帝爷活了二十余年的全部,不可全盘否定,谁也做不到如此。”深叹,身着白色中衣还有略长的白胡都写着这老的年纪,耄耋之时都不落挺,何日是头。“那如何是好?如今没有准确的消息,河北省之大,找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就是大海捞针。”

  “您想想石门进京,会路过哪里?”

  “保定。”

  “那就去保定找。”

  “那我明日早朝报给陛下?”

  “不行的,老爷。”老妇人笑笑,“您知道陛下爱弟心切,愁的都出白发了。这要告诉了陛下,陛下都能亲自杀到保定去。”

  老妇在寂霖身后拍了一下,摇头。寂霖如今左右为难,若不是这样,这信都到了两天了,还没有对官棋申有任何指示。忽的寂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那我干脆来个先斩后奏。”

  抄起笔来挪了一张纸三字五字的写,叫唤来了信鸽,塞在信筒里,一手在窗口放开了。整个一套一气呵成,最后站在窗边,深舒一口气,凝着远去的信鸽,留了一串“咕咕,咕咕”。

  “怎么与他说的?”

  “找。”寂霖笑了笑。如此久以来,第一次笑,“老婆子你说得对,陛下爱弟心切。”

  老太太觉着这话好像不太对——跟她的想法不一样。

  寂霖深舒一口气,又缓缓道,“我想弟弟也没有不见哥哥的道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寂霖讲到这里,开始有些咬牙切齿。

  但这个想法可能就和笑话一样;

  “怎么讲?”

  “我怀疑,仙帝爷一直以为陛下死了。”

  “啊?”老婆子一听也不相信,“这……这么大的事情,诈死的事件这么大,陛下竟然没有告诉仙帝爷?!”

  “嗯。”寂霖用力的点头,摸了摸胡子,又是短叹着摇头。“陛下的诈死计划很完美,完美到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事儿我们前朝臣子谁也不知道。直到陛下带着人回来了,我才晓得。”

  “那咋整啊?”

  “知不道。”

  寂老爷一撇嘴。俩人没了动静,聊起了家乡话,这倒没了音。

  陛下一出里应外合,把所有人都骗在了局里。“陛下爱弟心切,若是仙帝爷回来了,不想要这个帝位,想必陛下不会难为仙帝爷。”

  “唉……”老爷子深叹一声,刚刚的烦躁劲儿突然过去了,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目光开始变的澄澈许多。“老婆子,陛下当时诈死的时候,你我也都看到的。唉……那场面我真是忘不了,此后清政权一直在我手里,眼瞧着他眼里的复仇,仅仅是因为悲痛。”

  ………………………………

  次日,禁城的建极殿——那是龙颠殿改造的结果,是曾经龙颠殿的两倍。内殿不再金碧辉煌,金碧辉煌的仅仅是纯金的龙椅。陛下的位子开始变得高了,更高了。不仅仅是三等五等的台阶,而是高到需要昂首而望了。臣子与陛下的距离远了,隔了两个大水池。

  两个水池中间是通的,水是活的,哗哗的流水声清脆,令人感觉到清澈。借着最高处的光芒,映射的水波金琳,此地无处不彰显着帝王风范,代表着大清国盛力强。

  不过这并不表示着,朝堂至高无上的陛下是暴君。相反他很亲民;他讲着人人平等,以及佛陀所说的众生平等。他不喜奢华,这份奢华,仅仅是一个工具,巩固大清的工具。并且如今的大清,建造千万个这样的宫殿都有余力。仅仅是一个工具;成由节俭败由奢,但国家过于节俭就是穷,过于奢华,就是败。这位陛下深知这两者之间的取舍——他是一位明君,是大清国之父,亦是未来大清帝国的开国祖仙帝。

  然而他,却沿袭着前清的政策;原封不动,照本奉行。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连陛下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都言是,“金鳞岂是池中物?”后句就不知怎答了。“若遇风雨即化龙”?能化龙,是因为人家本身就是龙。另一个回答则是,“游鱼浅底远尘埃”。本是龙,但倦怠于尘世喧嚣,倒不如游鱼走水,栖身浅池,逍遥自在。

  ——这二者的取舍,随着阅历的变化,这位陛下也渐渐清明了。不是一味厌倦着这些奢华,也不是一味喜欢着隐居的快乐。心隐居,其实身在哪里都一样。

  当时都赞他心胸开广,可纳天地,故号太虚。现在想想其实当时是肤浅了,想明白了才发现,哪是哪有心怀太虚?仅仅是不在意了一些而已。

  “陛下。”堂下的人缓缓开口道。

  堂上的人满眼不在意,正襟危坐。玄红相间的衮服,标志着刚上过一次大朝。而有什么问题需要下朝之后说呢?肯定是陛下的私事。那和陛下说私事的人,就一定是陛下的心腹了。

  “有什么线索吗。”

  陛下威严的声音响彻着,回荡在建极殿中。这句话一年来陛下问了无数次了;

  “您明知道此是无用功,还何苦的呢?”堂下人站直了身子,仰视着堂上的陛下,“陛下,仙帝。希望您可以尽早适应仙帝这个称呼,做好为仙帝的准备。”

  陛下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促叹,“罢了,我给自己留个念想。”

  “明空,你为什么非得打击我。”

  “明空并没有打击您,只想让您更明白一些——仙帝并不喜欢这个位子,但他放不下他的万民。所以,他不喜欢,也要坐。”

  “如果你想说的只是这个,你可以走了。”他的语气很平和,与话的内容成了极大的反差。“明空,我都明白。”

  “朕随时都等待着登基的那一天,你自然不用操心。”

  明空似有所悟,俯首言退。

继续阅读:第635章 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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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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