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安身地其实很平常,平常到我都没有怎么注意到。刘一梦轩三个字,看的我一颤。如震天雷一般,此时,心绪终地是乱了。
在坟前已经快是晌午,毕竟马车再快,也不能飞。一路泥泞,也不好过来。走不好走,车都不好过。白嘉俊递给我一捧花,轻轻放在她的坟前。
——她喜欢樱花,刚好是这个季节了。
不过,倒不需我等送给她;她坟西十步便是一棵樱花树,高的很,花开的是血红的。红的耀眼;
“梦轩,兄长来看你了。”
我倒是没多言,看着她的名字,伸手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石头,还有上面的棱角。
“一路走过来,我们都不容易。”深叹着摇头,“怎么你就这么傻,放着好日子不好好过。”
“倒不是责备你,你这样多不好过?”
“从儿时的种种,到后来的武皇,仙帝,再到如今街角布衣。或许在你的视角里,并没有那么多分别。唯一分别在于到底安好否。”
“你这样想,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呢?哈哈……”干笑两声,缓缓站起身来,“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刘一梦轩四个字刻的刚劲有力,并不像她。她……是个温柔的人,不过骨子里的刚韧,是任何人效仿不来的;文字写不来,言语道不来,她就是她,不是第二个人,不似第二个人。
“当然,你也成家了,也有了丈夫。很好的事。可惜,可惜没有喝上你的喜酒。”
“好歹,为兄也算是跟着你一起长大的……”
——安哉?安哉。
这样告诉自己,默默点头。又苦笑着摇头;或许她看不见,听不见,只是人人自妄。
我退后半步,看着白嘉俊痴痴,没多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往下面的马车走去——夫妻俩的小悄悄话,我做兄长的听什么酸。
下去微微回首,坡顶上远远的坟冢,心中倒不是感慨,而是将这景面不经意地深深刻在心中了。
坐在马车里,他们好久才回来。或许罢,人走了才发现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马车又缓缓驶进城,白嘉俊凄惨的白脸在略昏暗的马车里,看不清个怎样。刘胖子外面驱车,马车里就我二人,开始不自觉地谈起来;
“内兄,梦轩……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我没说话;准确地讲我不知道他在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这点……我并不了解。“以至于……她对您与另一位兄长那么依赖?”
听到此,深叹道:“梦轩与我和兄长同是刘一氏孤儿。”
“那……您与梦轩是被道武仙帝抚养成人的?”
“是的。”撩开纱帘默默看去,街道上小商小贩,过路行人;如今,与他们并无分别。“我是道武仙帝的二弟子,碎虚武皇——也就是后来,一年前推翻子禄朝,改朝换代光复大清的碎虚仙帝。”
言语此,笑笑着放下窗帘;讲这些,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回眸看去,白嘉俊且同我笑笑。
“这天下真是神奇。”
“莫不是神奇。”我扭过了身子,头轻靠在窗框,“无非是缘分使然。”
小白少爷听到此,痴痴的笑出了声。几分的癫狂,“或许我与梦轩一段姻缘……也是天注定。”
“节哀。”
——如今变成了我安慰他。有如此之夫,其实梦轩一生也不枉;不过,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她好像并没有提您如何的厉害。”
缄默良久,我短叹点头。
“妹丈。你有没有哥哥?”
“有。”
“你有没有妹妹?”
“没有。”
“你的哥哥多么厉害,他会不会不是你哥哥了?”
“不会,这绝对不会。”他很抗拒的摇头,十分拒绝我这样的观点。
见到如此,会意的笑,点下头。“我的身份在不断改变,登堂入室到街角流民,难道万人之上人上人时她是我妹妹,一介布衣时她便不是我妹妹了?”
“这自然也不是。不过……内兄,我不是……”
“我懂。”截然打断了他。“一个道理,不管如何我都会是梦轩的兄长。弟弟妹妹是永远不会嫌弃兄长的。”
有那么句话,我深深的憋了回去——就像我不曾有丝毫不敬于兄长一般;与他能力高低没区别,他在我心里,永远那样伟大。
白嘉俊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不再盘问。他向他那侧的窗户看去,摇头;
“内兄,江山可为你颤动,为何如今你到了如此境地。”回头看我,忽的想起了些什么,眼神充满激动。“刘子今日对您不敬,请您……大人有大量。”
而我的回应,仅仅是平淡的眼神与礼貌性的微笑;
“不是我到了这个境地,是这个境地来迎接我了。”
一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语,白嘉俊也没有琢磨明白。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你的枕边妻,会睡在了那个地方?”讲到此,我苦笑摇头;“罢了,我不就是活例子?”
“难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了断这一切的?”他怅然望天。此时天上很巧的游行而过几只春雀。它们叫唤来的温暖,却嘲笑着我们不应景的悲伤。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也笑;笑他愚笨。
“有,就在你眼前,你没有看到。”
“你觉着鸟儿很自由?”
不知道他是听到了哪句话感觉有些惊奇才回头看的,总之他的反应有些不一样。或是别人看着没什么,不过在我看来这富家公子哥涉世未深却跟看破世俗一样的,少有这样的反应。
他坚定与期盼的眼神,于外面熙熙攘攘的衬托,得到的是我用力轻慢的摇头。“并不是这样。”
“没有什么是自由的。相反是从小牢笼到了大牢笼里面。”
“都说自由与死亡只能选一个。那我觉着他选择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用真正的自由来衡量,并没有什么自由与囚禁。”
“您讲的有些深奥了。”
“拳放掌,掌钻拳,谁存在,谁不存在?”紧接着给他了另一个疑问,在他眼前,我的手攥紧,放开,攥紧,放开。
他深吸一口气,凝视一会儿,摇头,“都不存在,都不不存在。”
“我说你节哀,不代表我不悲伤。”深吸一口气,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下午,还空着肚子。偶有春风钻了空子,竟觉寒凉。“作为兄长,最后连她下落如何都不知。何等失职……”
“我到觉着您不单单是她一人的兄长。”
“那是如何?”
“若说天下人之父,那是您从前。”他倒是微微咧嘴,似乎是在笑;这样的事情,我从前经常经历,本身是想笑,结果笑出来的,却比哭还要难看,还要不自然。
马车在缓缓行进,而我们的话语却没有停止。
“不过,我觉着父亲这称呼太威严了,您说呢?”他摇头,“小时候我是堂叔抚养大的,堂叔对我的管教,就十分严厉——太严厉。”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此时没有贸然的打断。
不过他说完,倒是看了看我;
“我对父亲没有任何印象,从小就是道武仙帝和一个又一个的师傅,还有……”说到此,我踌躇了一刹,淡然一笑,“我哥。”
“抱歉,内兄……”
“没有,你接着讲。”
“我想,父亲太严格了;让人难以亲近。倒是兄长,是一个与父亲不一样的存在。虽说是长兄如父,但是很多道理父亲讲我们难以理解。兄长讲,我们却能理解。”
“原因在于父亲的地位太高了,我们无法理解,也难以去理解。而兄长却和我们很近,可以去理解,也可以理解。”我抢他头前答道。
他默默点头,“您在位的时候,政策虽然得到大家的拥护,百姓也都得到了利益,但是人心隔层山。”
“对于国事可能不闻不问,好像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而如今的天下,就像大家的天下一样。圣人说的匹夫有责,真的是这样。天下是你我他的,不单单是服从安排,不单单是听从政府。政府其实是围着自己的。”
“而如今您到这个地步了,一席话才方理解。父与兄,差别在此。”
听到此我微微莞尔,不做解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仅仅是默默着,算是接受了他的话。
我这一天,寻常人一生都难以比拟。聚少离多,或许在奔奔波波之中冥冥注定习惯这一切。我想那个日子不远了,但那究竟是怎样的日子,会发生什么。我不大清楚。
最后马车停下,刘胖子撩开门帘,“到了,主子。”
我二人一齐地起身,不约而同。他尴尬笑笑,我则不在意的摇头,“妹丈。请。”
“内兄年长,兄长先请。”
没多的推让,我先下了马车,出于礼貌,我在白府门口等了等,最后白嘉俊同我一起入白府。
——我曾经的爱人,今日,或是曾经,或是未来,未曾不爱。没有不爱,只是更爱。真正的“爱”,哪里有那么多变化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