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似乎添了新毛病,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睁眼直到凌晨。因为夜不能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太医院开方子吃半个月不见效,寂霖便又着手配置龙眠香;太医院可等不起,而我更等不起。下了几方催眠的猛药,愣是三日内调好作息时间。
然而,早起来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到了七月初,我便停止服药。任其自然罢;每日还要早朝,如今我比任何大臣都期盼每月的初十、十五、二十以及每月最后一天的来到,因为我可以好好睡一天。
八月十五中秋,我哥比任何人都兴奋地坐在我的床榻边拉着我手跟我讲;我的生日,马上就到了。哦,一晃秋天了……
软枕绮罗,金丝玉线。四季盖棉被,凉时骑着冷时铺着,渐渐习惯没有怀抱也不怀抱别人入睡。大概也是这点令我无法无忧高枕;习惯于牵挂是个神奇的东西。
眼神有些迷离,略无神。看到投射进来的光,对于中秋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是十五,我可以休息。三秋九月,中秋却是八月之中。几日夜不能寐折腾的要命,已经出了黑眼圈。原本白皙的脸已经变得干燥,毫无生气。
当我哥的欣喜撞到这样的面孔,目色难免有些担心。深叹一口气,抬眉却见我左手背扶额——他的目光依旧觉着那戒指很扎眼。
“你可让人怎么办……”短叹一声,别过头去。说着,又微微摇头。看不到他的脸与他的目光,可却似乎能隐约感受到他想什么呢。“那小子说的真是对,真不怕你变得怎么样,就怕你从他离开到如今,什么都不会变。”
“我不是因为他。”
几日下来的折腾已经变得无比虚弱,吃不下饭——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最近好么。”这话应该问我自己才对,他怎么会清楚。
“我不清楚。”他终于转过头来面对我;他没有生气。笑着捏下我的鼻子,“倒是你,傻小子。他有摩揭陀,会不好吗?”
此时恍然,众人皆觉者,唯我一凡夫。
起床之后,简单的洗漱一下,捎带着柚儿,我们兄妹三人吃了一顿早不早中午不中午的一顿饭。柚儿长大了,这时候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她的纯真可爱是让我觉着最心疼的地方,不过当这份纯真被代替下去,也便没什么觉着十分愧疚的了。
现在不是很好么?她在一点点的成长。留起了长发,开始有些女孩子的模样,不再是小丫头片子了。突然发现她已经到我胳膊肘这么高了,时间过得真快。
对于柚儿的事情,像我哥讲述就要说起我出家的经历。究竟遇到了什么,还有与南宫发生了什么,我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其实,摩揭陀和刘若一样的傻,也一样的聪明;
摩揭陀觉着丈夫开心自己便心满意足,毫不觉着有什么不舒服。哪怕南宫即刻跟摩揭陀说;我要娶祈清,我爱他,我不爱你,我要跟他在一起。你可以继续留下来,或是离去。她也只会说你我夫妻一场,如今你爱谁我尊重你,请你让我留下来继续在你身边就可以。外人看来这人简直傻透腔了,可摩揭陀觉着爱的人开心,自己就开心。爱的人与自己,就像一个人一样,对方就是自己。然而她被人评价是傻,可她一点都不难过,相反很开心。
刘若早在我回来的时候便说过;你能活着我就无比的知足。原以为这只是一句空话,这久以来我发现她实现的就像示现的一样。她不在意我任何的疏远或是亲近,总是默默陪伴着,不会抱怨。这不是装出来的,你要我装我一天都装不了。她们两个人因为这样,所以过的都很自然。
——而我和南宫,却注定是戏弄了别人玩弄了自己。果真,太聪明就是傻。难得糊涂。
饭桌上一直默默无言,喝了两口加了小咸菜如珍珠杂翡翠般的白粥。总是看着有食欲,吃着就不对味儿了。不禁的一声叹;
我的一声叹,桌上两人的目光都跟着我转。
“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默默摇头。我可是一向不喜欢别人为我多操心,尤其是柚儿,还有我哥。“吃过饭……我们出去走走罢。”
有了这话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安稳。这些日子除了早朝,就没再出过屋。
在外刚走不久,就有人来报,十三曹求见。真是不让人消停,寂霖的十三曹怎么天天来扰我。心里在抱怨着,但事情还得办不是?略扫兴,一个人回到永思轩;不过见到要见我的这个人,不免心情振奋。
“臣官棋申,参见仙帝。”揖礼时言道。
走上正堂落座,点头。绷着脸,没有任何的喜悦。“请坐。”
“谢仙帝。”他又坐下。
“你来找朕是有事吗。”秋日难免干燥,饮一口刚好温凉的果茶,一口香甜。侍者有给官棋申看茶,正是我放下茶碗的时候;“喝水,秋日里难免口干。”
他没有回答,默默颔首,饮了一口水润润唇。
“朕还要多谢你。”
“这都是因缘。”
被他的话说的一怔;真不假,没什么不对的。
“寂大人说最近仙帝休息不好?”
“嗯……”我没有瞒他,其实一看脸色就能看得出来。
“仙帝是有心事?”
“这倒没有。”
“您没有,官某人可有。”
——你有心事,关我什么事?
“还是和仙帝爷有关的。”
他的心事和我有关?真是闹。
“仙帝如今坐拥天下,全面大一统,何必再那么劳心呢?”
“朕不劳心,国家就要倒。”对他发不起来火,他那阴冷冷的劲儿感觉把我什么火都浇灭了;想再点都点不起来。被水打湿的柴火再点起来,可真不容易的。看到他淡然自若的脸,我又道:“你看子禄朝,国不国家不家,祸殃百姓。钱,全填饱贪官的肚子了。”
如今的国,三十个行省有以奉天、山东还有陕西等地为主十七个行省免税五年,五个行省半税。可现在穷吗?显然不。那时候,民穷的是粮食,官穷的是心。如今,官不穷心了,民自然不穷粮,心也自然富起来了。
“仙帝要记得该忙的时候抓紧忙,可以不忙的时候抓紧放松。”说着,他撇嘴,类似是笑。红黑色的衣裳与那副脸总让人觉着违和也毫无违和,“该忙的时候,真的一定要抓紧。”
“而且,仙帝。您不觉着越是信任的人,越要多提防提防吗?”他反问我,“就像您从前练武时用的榆木刀要总打油、防虫、防潮,不是一样的吗?”
说完,他站起身来,揖礼,“仙帝好好休息,微臣告退。”退后两步,不留我说话他便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