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王府外，凑热闹的人有很多。毕竟没有几人见过真的陛下，没有见过御驾。众人目光中多的是新奇或是敬重，仪仗队在门外也很严肃。门口，有一位穿着老气的官服的老头儿，身边呢，跟着个黑衣男子。男子手里掐着把扇子，背着手，抬头眯眼看着管理院的牌匾。
——他到底会不会回来？大概不会了。那么劝他他都那么决绝，应该是不会了。可他后来呢？出家了？经典说的六种震动，也是在保定发生的，会不会和他有关？貌似会有的。如果他出家了，就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官棋申背着手捏着的扇子更紧了。上午十分，太阳高照，黑纱衣吸热，痒痛的很。其实，寂丞相身上有些老旧的官服大家都有些眼熟，上面还有一处补子。明显还是子禄朝的衣裳，怎么穿在今朝了？不假，碎虚在做武皇时赐的。
堂外的两人和里面的几个人一比，其实他们心里更有底儿。至少，仙帝爷还活着。“他大概不会回来的。”寂霖对于祈清不说百分之百的了解，也了解个一二——他大概也还不知道他哥活着。
良久，寂霖背过手，深叹一口气。眉梢微低，嘴角微扬，其实，是苦笑；
“这苦命的兄弟俩儿，唉……”又摇摇头，“官棋申，你说这刘一氏满门是得罪谁了？”
官棋申笑笑不说话，不过祈清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大概心里有个数的。
“盛极必衰，衰又必盛。盛衰反复，这才是这个世界恒久的道理。”他笑的在烈日下依旧有些阴森，不过多了几些不常见的感叹与愁容。在他脸上好像看惯了世事云云，内心对什么事情总有自己的想法，本性就是邪恶的。“若子禄氏不屠个刘一氏满门，有今天这哥俩把仙帝的位子你让我我让你的吗？”
“这倒是没有。”
说话的功夫，人群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颠倒落魄，沦为乞丐。“刘一氏活该断子绝孙！”
喊话的不是别人，是子禄朝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凌四德。指着中堂破口大骂；这样的言语，惹得大家的耳目。仪仗队与锦衣卫们不是吃素的，耳朵一个个比猫都贼。听到这声音但还没等过去，他们俩人就挨了揍。什么？你说谁打的？群众。
“主子！主子！”
听凌四德的喊叫，大家是冲子禄赜去了。他惹的事儿却让自家主子子禄赜挨了打，真是，看来大家真有眼光，这昏君谁都一眼认得出来。
俩人不由分说地挨了一顿胖揍，寂霖听到此不禁厌烦的直皱眉，微微眯眼。约摸着是这声音听了一辈子，耳朵都出了茧子。好不容易摆脱，又追到这里来了。真可谓是阴魂不散！
官棋申也有些惊讶，按理来说嘛，他本不是前朝的官儿，不过对这子禄赜也是厌恶至极，恨不得啐他一口。“大人，怎么办？”话说完，又试探的问道：“叫锦衣卫拖出去砍了？”
老头儿依旧皱眉，摇头：“不了，我见不得血腥。这日子里，陛下也不想这么晦气。”他背着手转身，向依旧没有停手的群众走去。一边的锦衣卫看到如此也就不上手了，因为没有下达命令弄死这俩人，上手就是一顿胖揍，这大家伙也帮忙了，他们也省心了。
“来来来大家让一让，让一让。”一边的官棋申抬高手臂护着寂霖，折扇比着大众，见此纷纷闪开一条路。
青石子路上，躺着两个满面尘垢，衣着破烂的人。谁也想不到这是两年前的皇帝；皇帝宝座上，一个眼色天下为之一颤。如今却沦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子禄赜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眼睛微微闭着，嘴唇惨白，左手里还拿着个金碗。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知觉着，金碗一直在抖抖，似乎要像人乞讨。微微张嘴，似乎要讲一些讨人喜的话，好能换来一个铜板，或者一口吃的。
这金碗是陛下的圣旨，当时被逐出宫，陛下并没有杀他。而是给他个金碗，上面印着不许贩卖的字样，要他去乞讨为生，并下令不许离开京城，全城羽林军盯着他，这碗不能扔。扔了他不掉脑袋，羽林军是要杀头的。就看他什么时候能饿死；说起来这么久他怎么活下来的呢？他当年昏庸无道，当政期间不知饿死了多少流民百姓，纵容贪官污吏。如今流落街头忍饥挨饿，以乞讨为生，大概也是他的恶报罢。
寂霖看到如此，不禁苦笑，捂着鼻子，从锦囊中掏出一块碎银。这碎银从锦囊中掏出，凌四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突然眼睛冒了金光，摇了摇子禄赜：“主子！主子！银子，银子！”好似都不会说话了一般。
他微微摇头，也同时摆弄着手中的碎银，最后用三根老迈的手指掐着，微微滚动；子禄赜听到了银子的字眼马上来精神了，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恩人啊……可怜可怜我罢！我都五天没饭吃了，求您了啊恩人啊……”
他的哭号与磕出血来的脑袋并没有博得大众的怜悯，也没有得到一分的好处。对于他的怜悯，只是无奈的摇头，或是苦笑笑罢了。这也是仁至义尽。当中，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的政策，乃至他的复辟闹得鸡犬不宁，妻离子散，这都是不可估量的。
寂霖将银子直直的扔进他的金碗里，发出一声震耳的脆响。霎时间除了府内审判的声音，就再没有别的声响，一切都止住了的模样。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啊！”他的头磕的跟蹦豆儿似得叮咣乱响，血湿了青石地面。所有人依旧不为所动。
“子禄赜，你也有今天。”寂霖冷冷的一声嘲笑，“哼，今天早该有了。”
似乎此时主仆二人才发现给银子的人是谁，凌四德摇着子禄赜，张着大口指着寂霖“他他他”的乱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两人混的，真是畜生不如。
子禄赜微微抬头，见到的是一张熟悉而又老迈的脸。他大概万万没想到，昔日给他磕头的臣子，今日却轮到了他给当年跪在脚下的臣子磕头，磕的头破血流。
呆头呆脑的脸瞬间变的仇视，手大把抓着在碗里，将一小块碎银抓出来往一旁扔去。
“主子别扔，别扔啊！”凌四德说着，连滚带爬的去捡。捡到之后，拿在手里，含在嘴里咬了一下；硌牙，才拿出来，痴愣愣的笑着，喃喃着，“有银子了，有银子了……有饭吃了，有饭吃了！”
哪能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是“九千九百岁爷”？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宫都他说的算。穿的竟然都是龙袍？如今沦落到这地步，嘁……这人的好坏，上哪儿看去？上哪儿说理？
“你是来羞辱我的。”子禄赜咬牙切齿，却有气无力。瞪着寂霖；鲜血顺着眼眶流淌，渐渐遮住视线，他便一把抹去。
“有银子不要，活该饿死。寂丞相如此大发慈悲，你还不接受？”官棋申冷哼一声，抬腿就照着子禄赜肩膀踹了一脚，啐了一口，“呸你丫的，我要是我们家老爷早让那边锦衣卫砍了你了。就你这样活该饿死。”他又恶口骂道；
寂霖没阻止，只是阴冷的笑笑。
“子禄赜，银子我给了，不忍看你沦落到这地步。这银子你收不收全看你自己。”又是摇摇头，“当年仙帝爷对你也是这样，他百般退让你却非认为他在羞辱你，你百般逼他，他却一直留你活到今天。”
“我呸！”子禄赜大声骂道，“你们都是混蛋！逆臣！反贼！杀了我，你们怎么不杀了我！”转瞬又变得癫狂。
“杀你？”官棋申反问道；展开空页的扇子，冷哼一声，“你这样人不配死在刀下，就配饿死。杀了你，是太便宜你了。”
寂霖伸出手来，轻轻触官棋申一下，示意他这样算了，“别理他，我们走。”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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