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金刚七法会的最后一天;下午,当四十九部金刚经功德圆满。普皆回向法界有情,功德斋主,共证无上菩提。
我与大众师列队从大殿而出,敲着法器,绕所结地界回向。居士等口称,“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见大众师队伍回来了,口称,“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释迦如来,释迦如来,释迦如来……”
待我与大众师落座,佛号停止了;
“诵经功德殊胜行,无边胜福尽回向。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
维那师敲着大磬,众等诵着回向偈;
“愿生西方净土宗,九品莲花为父母。花开见佛悟无生,不退菩萨为伴侣。”
四句偈四声大磬;
“一心皈命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愿以净光照我慈誓摄我,我今正念称如来名,为菩萨道,求生净土。佛昔本誓,欲生我国至心信乐,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以此念佛因缘,得入如来大誓海中。承佛慈力,重罪消灭,善根增长;若临命终自知时至,身无病苦,心无贪恋,意不颠倒如入禅定。佛及圣众,手执金台,来迎接我,于一念顷,生极乐国。花开见佛即闻佛乘,顿开佛慧,广度众生,满菩提愿。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声大磬之后,诵三皈依文;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每一句敲一声大磬,一整句诵完跪地一拜;
“自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和南圣众。”
当和南圣众一句之后,维那师敲完大磬,众等跪地一拜;天地之间,殿内殿外只留有大磬声响的余韵。
在僧团起身之后,由大和尚带领着大众走出大殿,维那师道:“金刚七法会到此功德圆满,感恩三宝,顶礼三拜!”
殿内殿外居士纷纷顶礼三拜,“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
法会之后随大和尚回到了方丈室,还有很多客人要接待。一直到了用药食的时候,我与玄谛师父和慧妙沙弥才去了斋堂,然后紧接着回房搭衣上殿。一切匆忙也都有条不紊;下了殿又开始要合计下月廿日,就是五月二十,启建十方法界四圣六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佛陀加持,法喜充满。
快到休息的时间了,今日也就到这里了。大众师繁忙了一天,寺庙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大众师回到了寮房,纷纷睡下了。而我一人独坐在通铺的边沿,沉思良久;
——不行。
想到如此,我又悄悄换上黄色海青,搭上祖衣,托着钵,持着禅杖。将寮房的门欠开了个缝,愀然出去后又关上门。走到大和尚的寮房,慧妙沙弥刚关上门出来。
“阿弥陀佛,慧涵师父。”慧妙沙弥向我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我应答道,“方丈睡下了?”
他向里屋看看,灯还没熄,“大概还没。”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丛林的黑夜是静悄悄黑兮兮的,伴着月光,不是很明亮。但黄色海青与红色金黄色道道的福田衣以及手中的锡杖,还是很扎眼的;“师父这是……”
笑着摇摇头,“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是。弟子告退。”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在门口,静静地听着慧妙沙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侧目而望;夜深,他连一个影子都没有留下。就像轮回,在生死之间什么都是空折腾。来去之时手空空。未曾带走什么,就像未曾来过般的干净。
寮房前,我震了三声锡杖。深夜的锡杖声特别清脆,到刺耳的地步;恍惚才发现一切这么寂静。过一会儿,房里没有动静。上前,叩门一声;
“去吧。”
老迈的声音透过破旧的门,来到耳际。门外,我的心情异常激动。放下禅杖与钵,向玄谛师父顶礼三拜。
“次晨放你殿假。”
“感恩师父,阿弥陀佛。”
“早去早回。”
听大和尚嘱咐完,我又手持锡杖与钵。口称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圣号一声,锡杖猛然砸向地面,青石板愣是砸出个坑。
“唵——”一声嗡,大地震动。
“钵啰末邻陀宁——”此后,只见脚下的大地缓缓裂开,我身所放金光照彻黑夜。
“娑,婆,诃……”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地涌金莲,脚踏莲花,缓缓从大地的裂缝下降。所过之处都被金光照耀;须臾,便看到了房屋大院与城堡。高大雄伟,却暗无日光。
此国土众生见此纷纷顶礼,他们正在劳作。我们的白天是他们的夜晚,我们的夜晚是他们的白天,此时应刚是破晓——北方的城堡上放着强烈白光,但因金光遍照而显得微不足道。
莲花飘飘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门前,在莲花落地时,金光散去,莲花消散。僧鞋底踏在了黄土地上,心中默诵着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的慈悲圣号;感恩菩萨加持,阿弥陀佛……
三声清脆的锡杖声,里面有人应声了。然后跑过来开门;
门被打开之后,那个人愣了一下,敞开大门向我顶礼。“顶礼法师三拜。”
听到如此说我只是含笑点头,默默应下了;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摩揭陀。
“摩揭陀居士晨吉祥。”
“阿弥陀佛,法师晨吉祥。”
“南宫在吗?”我微微含笑,“他若不在就叫你们管家也可以。”
摩揭陀先是愣了一下,这功夫大众已经围绕在南宫的府上了;她唤男管家出来,然后请我进屋。“法师您请。”
“阿弥陀佛。感恩施主。”
这里很黑,不过平常是感觉不到的,只是觉着阴气森森的;到了中堂,坐在上座。格局十分眼熟,到后院的过道就在我左手边。我想这里的格局不是别的地方的,就是皇城永思轩的。
刚入座,将禅杖靠在了桌脚,手持陶土钵,安然结禅定印;面挂微笑,刚好与从里屋走出来的南宫刹对了颜色。
他拿着毛巾擦着脸,几日苍老与憔悴已经写在脸上了。他今年多大岁数了?三十一了。到该见老的时候了。不过看着神色不怎么精神,加上上次摩揭陀来找我似是这俩人有些困惑。
见到我,再也不是满脸的激动与惊讶了,而是淡淡的向我走来,将毛巾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深叹一口气,在我面前,他的感觉同我一样的讲不出口。
再次见他,恍若隔世。“这些日子你消瘦不少。”
在我面前他也不再那么拘谨,旁边坐下了,笑了;笑的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君之愁眉,始终不展,“法师近来可好?”
“好,好。”我笑着应答,“今日金刚七法会圆满大回向,居士可有参加?”
爱人,或是同窗同僚的挚友,知己;但更多是爱人的成分。这样的两个复杂的人,又一僧一俗,一人一魔。两个人相见很熟悉,却也很陌生,但不拘谨,也很自然。
他笑笑摇头。“不,没有。听封子然说有很多魔界的子民都有前往。”
我点点头,“哦……”故作不知道的问,“为什么没有去呢?”
一下把他问懵住了,过了一会儿,尴尬的笑笑;其实能看到摩揭陀对于他的喜爱真的是不差,我们这两句话的时间摩揭陀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而他却没有看摩揭陀一眼,一眼都没有;是绝情,还是有情?
——这就像是问我出家,是绝情,还是有情?看起来是绝情,但是正因为有情,我才出家。而他不爱她,这个别人无法改变。或许,从未爱过。
“我心里有佛就好了,不必诵经,不必念佛。”
“哦……”我会意的点头,打趣道:“摩揭陀居士,做饭不用带南宫的份儿。”
堂上人迷惑的时候我又笑道:“他心里有饭就能饱,心里有钱钱就能到手,不用出去工作。”
此言一出,南宫刹也笑了。
“楞严经里佛陀就说过,这千二百比丘,其中有一人去托钵乞食,回来之后他吃别人看着,别人能饱吗?”
众人纷纷摇头,就连南宫也是摇头。
“阿罗汉尚且如此,何况你我凡夫?”
“是。”南宫刹应答道。
深吸一口气,叹了一声,“我今来目的不是别的,南宫,你既然皈命世尊做三宝弟子,遵守三宝教诫,念佛学法切莫退失啊。”
“那,念佛求生西方净土,就万事大吉?”
“那是第一步,要求生净土,在那里成佛。”
“对于现在没有任何利益?利益全都是后世的?”
“并非这样。”我摇头,“佛名是佛陀大愿的总成,你一声佛号世尊就来到了你身边。”
他默默点头,总是我说什么是什么。在他心中,对于我还是有贪执的。众人见我略有沉思的意味,纷纷向我投向期盼的目光。
良久,我微微一笑,口称“南无大智文殊师利菩萨摩诃萨”。时中庭放大光明,见文殊师利菩萨手执智慧剑,身骑狮子,在我身前。后以文殊师利智慧之剑从我右眼起割开;示三十六种不净物,等回过神来时,大士已经不知何处。
微微含笑,问道:“南宫,你都看到了吗?”
他一怔,我接着解释道,“南宫,你所执恋的人,其实就是由这三十六种不净物组成的。你若有天眼神通,对人身无法生起贪爱,看到的都是会走路的厕所,异动的虫巢罢了。你若有天眼神通,也会因为筷子夹的一块肉哭的死去活来,饭桌上的肉可能多生多劫以来都是你的父母亲朋,兄弟姐妹,乃至爱人。”
“南宫,这回明白了吗?”
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说到此,微微自嘲的摇头。
“我们之间还不晓得互吃过多少次,做过多少生的冤亲债主,杀父杀母的仇敌。”
听到这里,他缓缓点头;
“顶礼法师,阿弥陀佛。”
随着摩揭陀的一声顶礼,家中仆人,还有南宫,一同随摩揭陀顶礼。看到这样的结果,我笑了笑;这里的众生业力之大,若非蒙地藏王菩萨灭顶业真言加持,难到此地。虽是教化,但犹未全消。唉,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