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我发觉我的十恶不赦，我的罪孽，无法被饶恕。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些幼兽目光中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无助。它们，也有感情……
那也兽兵迫于无奈，只能孤身面对死亡，为那些幼兽争取一些时间。它们或许是父亲罢？兽人，也有感情的。
它们似乎还抱有一线希望，而走出运城的这些兽人，将希望留给了它们的孩子。
我没做过父亲，我不晓得。不过眼瞧着肃筱肃琤两个孩子，我心里也是一样的感慨。现在见到那些兽人，我一样是语无伦次的感慨。区别在于，一个是打心里的高兴，一个却是充满了罪恶感的悲伤——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众生皆有情啊……可我呢，我……真是，不可原谅。
被压出去的兽人在推推搡搡之下，站成了一横排。我走向那个锦衣卫身边，左手一甩，青光冉冉，萦绕不散。待我站住脚后，臂张弩又幻化成铜鞭，一声彻天响罢，仿佛夕阳都被寒光笼罩。
我转回身，扫了一眼站成横排的兽人，扫了一眼即将被押进城的一队队兽人。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指着即将进城的兽人，“从今以后！一旦有兽兵胆敢反抗，伤我大清一名军士，第一次杀十个，第二次杀一百个，第三次杀一千个！依次叠加！”
鹰王在嘟噜嘟噜的说修罗语，这边军士听到了倒是迅速武装起来了。
“弓弩手！”
一声令下，两侧锦衣卫端着臂张弩冲了过来。我转身，看了一眼锦衣卫，又瞧了一眼他手中的刀，示意他下令。转身，再次往运城里走。
鹰王与修罗王、周越琦跟着我，我从列队的兽兵中间穿过，大跨步的往前走，只听身后。
“预备——！”
在那一瞬，我如即将被处死的囚犯一样，吐了一口凉气。
“放箭！”紧接着，我听到了惨叫，听到了利剑戳进肉体的声音，以及那笨重的躯壳倒在黄土地上的声音。我虽背对着它们，也不难想像到它们的惨状。血染黄沙，我从前觉着这个词倒是形容壮烈死去的，而非形容它们的。可现在，似乎形容它们，也没什么不对的。
在那一瞬，我沉沉的闭眼，低眉，不住的摇头……
后面的三人略有几分不知所措，但谁都没多言语。“爷，您看这些兽人，都什么时候处理？”
“等平乐它们回来了，统一处理。”
“是。”
走过幽暗的城门，我看到的是死亡散发出来的寒光。顺着路数，我上了城楼。鹰王，则留在了一下面。
他留在下面，所有兽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一块不可食用的肉一样，看来看去谁也不敢接近，不过都眼把眼的看着，似乎期待着、等待着什么。
“你们都听好了，仙帝爷说了，从今以后，违抗我大清一名将士，或损或伤，或死或亡，第一次，杀十名兽兵，第二次杀一百名，第三次杀一千名！”他高声的喊，已经听出有些沙哑了，“你们已经浪费了第一次，作为代价，你们已经死去十个同胞了。”
“我很希望你们有第二次！这样可以为我们减一些负担。”
运押的兽人又缓缓往里进了，鹰王上了城楼，下面的兽人与刚进来的兽人就是一片的哗然。
在百姓面前，兽人就是魔鬼。而兽人眼中，百姓就是任人宰杀的畜生，俎上待宰的鱼。一个道理，兽人见到了我就是见到了魔鬼，而我的眼中兽人就是畜生。
——妻儿老小，它们可放过了我们的妻儿老小？对于它们我无话可言，即便我内心软弱了，我也要在它们面前伪装成魔鬼。因为我不做魔鬼，它们就会做魔鬼。
城楼之上，我面无表情，看着眼下的一片恶心的绿色，杂着凝固的血以及黄土，令人生厌。遥处，我眼际之边，又是高大的城墙，它挡住了我的视线，不过那里的“风景”要比我所在城墙下的邪乎的多。
那是东方，那里，有好多我珍贵的东西。有我的文玩，我的字画，我的皇宫，我的四合院，我的胡同口。以及，我的兄长，我的爱人。而如今，却被这涂满凝滞鲜血的高大城墙遮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忽的天好像阴沉了下去，不知为何。眼瞧风气了——这是要来雨了。
三月份，正是雨多的时候。蒹葭来雨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早来了，松松土，也好埋那些兽人的尸体。若是杀了再来雨，尸体腐烂得快，很容易爆发时疫。这功夫来雨，最好不过。
不过平乐那边怎么办？夜晚下雨生不起烽火，走不了信鸽，又这么远……
“幻仙平乐接头了么？”
“启禀仙帝，接上了。您到之前刚收到信号。”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小纸条，双手奉上。
我接过，打开一看，把我弄的真是哭笑不得。
书信上写，四川、甘肃省境内无数兽军营寨，起初以为会有伏兵，结果发现都是空的。给军士吓得够呛。
——他一老爷们儿写信唧唧歪歪的……
再有就是，营寨里面有许多的地窖，地窖里面有很多幼兽和雌性。目前统计，总共不少于五十万。如今已经开始往运城押送了。保存着营寨与地窖。
“这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信儿刚来，您就到了……”
“你怎么回信的？”
“还没回，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成，不用管了。
书信我随手撕掉，一挥手扔在了城下。“眼瞧着要变天了，他们快点罢。”
“是。”
路上不会遇到什么意外，这是可以肯定的。这世道，已经是寸草不生了，还可能有什么意外？押送的又都是幼兽和雌性，不会引发暴乱等。三千铁骑的速度也算快。这仅仅一日一夜的时间，就横平了中原兽军，清理的很干净。
“你回子午沙漠通知一声，时刻观察那边兽军人一举一动，丝毫不可懈怠。”我深叹了一声，“今日夜深了，又有雨，明天早上趁着黎明你出发。记得穿过兽军上空的时候，多预估一些。”
“您的意思是，先打子午沙漠？”鹰王所问非所答。
我看了他一眼，“朕倒是觉着，这就像两块本属于你的肉你在考虑先吃哪一块一样。”
“可是爷您茹素。”
“我吃素，不代表你吃素。”我就那么看着他。
鹰王一怔，瞪大眼珠子都傻了，见我不变的眼神，马上低下头去，“臣不敢。”
“你知道不敢就最好了。”我一甩手，往城墙上的楼阁走。
外面乱，军营里也不消停。之前不在前线，没想到前线的周越琦如此，鹰王也不消停。怎么老实人遇见修罗王就都不老实了？他们若是轻视修罗王，日后我在朝中还如何立足？让别人说我排外？
这俩人也不考虑考虑，修罗王人家是附属国的国君，人家是皇帝，现在对我俯首称臣。前线都是他老大，如今周越琦敢吆五喝六？嘿都怎么想的呢……
这事儿还不好明说，都是一家人。说重了不好，说的太轻了没有作用。鹰王教训完了，还有个周越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