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弟子恭迎
断桥无言2019-12-09 11:574,607

  我今年二十四岁,然一生之中在沙场上度过的时光少不了七年,这都说少算的。杀过人,杀过兽人,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对我有意义的城池很多,然而我只对蒹葭这个地方感慨万分,是一样的。

  回到了蒹葭,那里比原先好多了,开始有了生活的味道。只不过,那帅帐重兵把守,却守得只是一段空回忆,有些扎眼。子禄青送给他的玩意儿还在那里,看着那盆文竹,也算是念想了。

  这念想不见还好,一看到了就跟烫手的山芋似得,怎么处理呢?这兵荒马乱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怎么有能力去养一盆花呢?急躁着看着这文竹——透过它,我似乎看得到他在此日夜忙乱的样子……

  它似乎丝毫没有受这些负面的影响,头顶的苍绿中还杂了几些惹眼的浅绿,估摸着是最近新发的芽儿。

  真是,一盆花儿让我犯了难了。

  “你送奏折的时候,把这盆花送到永乐轩里去罢。”这盆花,记录着他最后的十天……我读不懂,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读得懂。一声深叹,却带不走长久以来的无可奈何,“让他们……好好侍弄着。”——子禄赜不会那么小气的连一盆花都不放过罢?哈哈……

  “臣明白。”玧琦低头应道——他是我现在最贴近我的陌生人。

  说贴近我谁也不奇怪,他是刀家内臣,又是我侄子,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和我亲近,是我亲戚才对。而陌生,舴艋生在就算有这些关系,他也无法宽慰我心忧。

  或许我心忧,无人能宽慰,只有我自己放下了,才能好……

  罢了罢了。我,管不了那么多。

  “得了……”一声苦叹,哪成想眼眶一热会化成双颊两行冰凉,下意识的去抹,一抽鼻子话音儿都变了,“回回回。”喃了一句,转身往外走。

  我不是呵别的,就是在呵自己啊……怎么说呢,我也是够不争气的,哈哈……

  往军营外走,转瞬一想——不对啊,我亲征亲征着,怎么说回子午沙漠就回子午沙漠了?怎么,这次回去让我自己都觉着不是个事儿呢?

  “诶你说玧琦。”我啧了一声,皱眉,“朕怎么觉着这么别扭呢。”喃了一声,“跟京里都怎么交代呢……”

  “没事儿,爷儿。”玧琦那模样就差一拍胸脯了,“您想做什么就做罢,天塌了,小子给您顶着。”

  听着这一路词我“噗嗤”一笑,好小子这词儿都冒出来了,“得了,冲你这话子午沙漠朕还不得不回了。”

  现在想想还什么天塌了地陷了的,天塌地陷能如何,这世道不比天塌地陷好到哪儿去。对付群臣,就是堵张嘴巴的事儿,不管玧琦是真心实意也好,还是故意这么说也罢,这事儿如何我心里清楚,不过我是不会说的。玧琦什么人我晓得,一向话不多,如今这话说的太好听了,我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怎么的,总觉着有点假了——即便是我侄子我也这样觉着。

  真是,放上了血缘关系,倒是更陌生了,岂不是奇怪?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罢……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那这事儿你到底怎么办?”我二人往蒹葭城楼上走,以从那儿上红鹰。

  “臣觉着罢,咱坦白就成了,就明说回去准备抗敌的计划,那些反臣们已经吃了下马威,定不敢胡作非为了。”

  果真和我想得一样——堵嘴最重要。

  我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权当默认了。

  “爷您觉着呢?”

  “这事儿你要办不好咱爷俩儿就是个事儿,你自己看着办。”我半开玩笑道,“小子诶,这你自己许下的。”

  “是是是……愚侄一定办好。”

  此话刚罢,我站在城门上远望,远处已经不是那么荒芜了,大雨倾盆也没白下,郁郁葱葱了。城下的那片土地,更是肥沃。看着蛮让人高兴的,谁能想到两个月前这里黄沙漫天遍地血尸?此地万人丧命,也难怪如此郁葱。若一树一叶一沙一尘为一人之命力,或许,我与他也是一树一叶一沙一尘的平凡之一。

  他说,他要为我守护这个天下,如果他看得到昔日糟糕的景象变成了今天这番,会不会也替我高兴呢?哈哈,他可以看得到的,对罢?只可惜他不常与我说,真是……上次梦到他,还是头七呢。

  这里也有他的影子,他曾在这里指挥帝国千军万马,对抗难以敌对的敌人,丝毫不畏惧。他血染沙场,他一世绒疆……

  当他一生结束的那一刻就代表这一辈子,我终将活在过去的回忆之中,现世无有一可使吾神往。两个月里,我一直在想过去,过去……我没办法活在现在,那么,我只能决定我如何活在过去,是活在悲伤的回忆里,还是活在开心的回忆里?

  微风从我身边掠过,带的纱衣广袖微微翩,乘风望去一片青葱,它在告诉我这一切都在变好,过去有好的有不好的——人有权利抉择如何活,而我也有权利抉择我如何活在过去。

  ——既然不能活在现在,不能活回来,那就活在过去快乐的回忆里,这样,也是不难为自己。也是给自己解脱了。他告诉我,别想那么多,一场缘分,不论爱情还是亲情。

  其实,人不必看的那么开,看得那么清明。做什么事情,别那么纠结了。多个抉择里面不怕选错,就怕左牵着右挂着,前拉着后拽着,自己哪儿都选不了,哪儿都走不了。纠结着,纠结着,这样,最累……

  想到如此,我亦深舒了一口气,嘴角微扬,右手抓着圆润的珠串,心情莫名解脱了些。微风清云淡,隔花啼鸟鸣。那群玩意儿们也都不傻,瞧见绿了就来,瞧不见了就跑。可比人聪明多咯。

  “爷,我可好久没见您真心的笑过了。”

  听他此话我仍留恋这份郁葱,余光瞄了她一眼,微微昂首淡笑道,“我也是。”

  言语此,玧琦倒是笑出了声,我还是如斯的淡然。

  远处大片绿叶或深或浅或浓或淡,犹如浓墨转淡,又据风向所动,淡转为浓。那无非是叶子的正反面罢了,宏观如斯。叶绿几何?今朝何岁?历经几何?为何才见此番?却问浓绿。想想这叶子繁盛成这样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只是我一直没发现,一直不去看罢了。

  上了星空马,却落在了红鹰身上——和红鹰比起来,它实在是太渺小了。而与浩瀚的天空比起来,红鹰也不是很庞大。

  此时此刻回首望去,天下,无非是脚下的东西。我的头上不是天空,而是天下子民。中原厚土终于有了恢复之势,遥遥西处雪山脚下,不知可否还有生命。如此薄雾云淡的天,也少有了。

  到了子午沙漠的境地,往下一看。此时的兽军不堪一击,细想想兽军也就都是纸老虎。

  ——我花了三天的时间解决了军情大事,却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整理朝内的事情,整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心绪。相较起来,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问题。兽军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这一切在告诉我,迫害大清的到头来还不是兽族,是大清子民、大清官员,还有大清的仙帝。

  为何?兽军三天被消灭了,而大清国土三十年都未必可以恢复回来,不能怪它们兵变,只能怪人贪嗔痴。官贪,民嗔,众生愚痴。

  想我当时推翻子禄政权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当时想集权,一切都落在我手上天下团结一心了,彻底摧毁兽军,现在我发现以我一己之力,或者以我当年仙帝的位子的能力权威,完全可以办到。子禄氏留个幌子,都大不见小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如今,一切基本可以是完事儿了,子午沙漠外的兽军就像镜子一样易碎,边藏只要动用修罗铁骑就能踏平。所有人的矛头就又该指向我了。

  “玧琦,你说如果有一天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我了,指向刘一氏了,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好像把他问愣了。

  “我自然要跟着您的。”

  “假设我死了。”

  如此紧密的对话,丝毫不给他缓释的机会。很简单,我的问题就是如果我死了他是选择背弃刘一氏,还选择同刘一氏一同消失。

  为什么这么问?很简单,很简单。亲近的人在关键时刻之前才最值得怀疑,现在我只是想知道知道他的想法,别的,随便。我需要承认,我就是那种有话搪塞我,我就什么都不会说的那种人。当年王氏不就是么,首先碍于老寡妇和皇帝的面子,再有就是王氏太会说了!

  当年多君主王朝“三皇一帝、王”临朝,王氏就是格外难办。我是三皇之一,在刀家在子禄朝在修罗王那儿威信极高,子禄氏要称我叔父,从礼仪上什么事都要先请示我,就像什么事我都要先过问尊上一样,即便我拦了大全也都得问问,就是这么个过程。

  与子禄氏不同就是,我是扎扎实实有实权。尊上把他的权利给我了,我哥上位就以风轻云淡为代表,什么事儿都交给我。修罗王不是不拿事,而是也随着我,都听我的。这样就剩我和子禄氏的了。子禄氏是我侄子,比我小一辈,什么事都要过问我,我说是他就不敢说不是了,因此这大权在我手里,已经不是一二年的事儿了。也因此我才提到,只要我做个幌子,我和现在行政的权利是一样的,地位也根本不会改变。

  而王氏我都不止是接触过一两次了,总接触,总是事儿刚发生,请安的折子到了,总让你说不出来什么,打我揽大权开始这王氏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但每次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就没辙。

  自打杀了王氏一门之后我开始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有王氏那样的本事,任何人都可以这样,任何人。而我还和以前一样,对这计量,我没辙。这或许也是我心头唯一的安全防线,即便它脆弱的不堪一击。

  风声中我似乎听到了自信的一声笑,侧目看他,果真一脸洒脱笑容,风带动着他两侧碎发,略微飘逸,那眯眯着的眼看不到任何的轻蔑,反而多了些感慨之意。

  “爷您希望愚侄怎么做?”

  “我没什么希望与否,你是知道的。”

  他轻笑了一声,抿了抿嘴,微微低眉,略有自嘲,“我死活不都是仙帝伯父一句话的事么?”

  听了这话,我瞧他的目光也收了回来,远远地云雾笼罩着圣武大殿,摇了摇头,“仙帝,我这辈子都是仙帝,这就是玧琦你告诉我的,答案。”

  “如果您不在了我还在,那我会改姓,甚至,我会再次服从于子禄氏,尊子禄赜为皇帝。”我话音没落,他抢了过去,这个答案我不吃惊。“然后呢,这个答案您满意么伯父。”

  我没说话,真心的,他把我呛了。

  “我会完成您的、大伯的愿望,在老地方复了老宅子,儿孙满堂,即便不姓刘一能如何?”他皱眉的苦笑了一声,“刘一氏自前朝先皇传承至今满门忠烈,到我大清国才轮到护国公的名声,之前的努力想想是为子禄朝,细寻思,那也是为全天下了。不要什么别的,只求安稳,安安稳稳的为国为民,刘一氏此后的子子孙孙,会为了您的心血,为了您热爱的这片天下而这么做。”

  “我敢保证,伯父。此后只要有刘一氏的子孙,从文者为国为民,从武者保家卫国,所做一切皆是为您的国土,您的百姓。即便天下易主,他再怎么易主,您的心血在这片国土上,您永远是这片国土的主,以百姓为天。”

  听到此,我没笑——这些保证有什么用呢,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伯父,我恳请您,信任我。”

  闻此言我倒笑了。

  “您怀疑我都不是一天两天了罢?”

  “罢了罢了,玧琦,别说了。”我连连摇头。

  “伯父,愚侄到底哪儿做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错了……”

  “于公您是一句话可以施令天下,于私您是长辈,您没错,您没错……我让您生疑,是我的错,伯父您说出来我哪儿不对,我改,我真的改……”他叹了一口气,一脸祈望的看我。

  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瞧他,又转过头去。

  “你别难为我了,玧琦。”我摇了摇头,“我多疑了,你不要怪罪才是……”

  余光,他默默转回头去,“您是家里唯一的长辈,又是君王,怎么谈得到怪罪……只是我言行不当,引起伯父您生疑,才是愚侄的不对。”

  “别说了别说了……”我皱眉挥手。

  ——我这怀疑都哪儿来的呢,现在想想我怀疑是对的不怀疑也是对的,总之,都是对的。他如此发自肺腑,为何我就对他,生不起信心呢?我也奇怪,或许,我太冷漠了,说白了太不是人了。哈哈……

继续阅读:第497章 弟子恭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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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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