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天子,对,原来他也是天子……我差点忘了,看到灵柩上的金龙,我才猛地想起。
所有的天子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上苍的儿子奉命治理天下,却未曾想过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捉弄——天子,莫非是上天无聊的时候把玩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的命啊——他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
我愣愣着看东阁大学士豁死拼命的哭号捶打,一阵阵的茫然,一阵阵的恍然,一阵阵的辛酸,一阵阵的无奈……
就如此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哭着。
东风有点打脸,杏月春风应是暖和,如今却如彻骨一般。这几天衣服没换;头不梳脸不洗——也不是不洗脸,眼泪代替了水。此时头略沉重,脚若悬空。
“爷儿……吉时不能耽误啊……”鹰王抹着眼泪,又看向哭丧的那伙子人,又瞧向我,“这哭也不会有个完啊,爷儿……早日让先武皇与皇妃入土为安罢爷儿……”他又恳请。
我木讷的点了下头,背过手去,深叹了一口气,一甩衣袖,东风飘荡,青草娑婆。
——愿门前草木,漫天柳絮,送兄嫂一路平安。
踽踽上前,弯腰拍了拍东阁大学士,“陈卿,陈卿……”轻唤了两声。
东阁大学士哭声止住了,挣扎着回头望我,老泪纵横的脸上又几分沧桑。他明显比寂霖老,寂霖还比他岁数大。欲望这种东西,真是吓人……
“陈卿……节哀罢。”我抿着嘴强忍眼泪劝慰道。
又是泣不成声,“爷儿啊……”他哭着转向我,连滚带爬,我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他连连叩首,泪流不止……
“爷儿……您能不能告诉臣,这……这……”他回头指了指陈小玉的灵柩,“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仙帝……”
我无奈,微微闭眼,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啊……
“陈卿,陈卿您起来说话……”伸手,扶起了东阁大学士。
东阁大学士被我扶起,却是双袖龙钟泪不干。白发人送黑发人,若莫是战场,若莫是刑场。可嫂夫人这是殉情啊……情场可苦于沙场,苦于情场啊……
八苦,这几日便是几苦了?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真是,真是……哈哈哈哈……笑话,笑话……
我不知道怎么说,一个不留神儿,陈小雅和十八王直接冲过来跪在我身旁,抓着我的胳膊,一阵阵的哭嚎。弄得我是,左右为难。
东阁大学士见此亦同俩人,跪地叩首,无所适从。
鹰王似见我如斯一般的为难,也不常见我这般,便带人上前将三人一一扶起,三人跟站不稳似得。
越忙越乱了,哪儿成想这么匆匆?又什么事儿都赶到一块儿堆儿去了。
“大学士,吉时都快过了……也该让先武皇和皇妃入土了……其余的事,我们回去慢慢说好吗大学士……”一度的恳请。
东阁大学士止不住的哭,亦是无奈的哭。今日的阳光那么刺眼,那么刺眼……
得了得了,得了……我低眉,却一直在摇头。
“来人!”我一咬牙,高声喝道,却满是沙哑。刀家弟子擦干眼泪,一起应道,“在!”却稍带哭腔。
又目光征求着扫了他仨一眼,最后落在东阁大学士身上,泪痕未干,坚定望他。东阁大学士明白,擦着眼泪的同时,目光绝望,良久,点了下头,又连连无奈点头。
他这样的一点头,我左手高举,恰好是晌午阳高照,却被那阴青色扳指一拦,折射回来,甚是耀眼。“吉时到……入,葬……”很小的声音,很迟疑的话语,吾泪落矣……
话音未落,哭号声、丧乐音以及僧侣绵绵梵音一齐想起混作一团,刀家弟子连忙各归其位,扛起灵柩就往墓室里走。
此一别,今生再无相见了啊……
我就那么看着,他彻底离我而去了,真的,彻底离我而去了……我哭不出来了,似哭尽了江河湖海一般,到了此就哭不出来了。小时候只要他一走我就会哭闹,而如今他彻底离开了我,我却哭不出来了……
我的一生,他的一生,我们刘一氏满门。全都被子禄氏给毁了。
此后不久,我忘记了我是怎么回来的,满脑子尽数是小时候的种种过往。娑婆幻境突然只剩下我独身一人,哥啊,哥啊!您可让我如何适从啊……
他是天子,他竟然是天子……我忘了,我忘了。可苍天没忘啊,天子,无非上天玩弄的一枚棋子啊……
回到了宫里,他们开始安排头七的事宜了,我和东阁大学士、陈小雅、十八王三人在永乐轩——他的故居,小歇了一会儿,三人泪流不止,我便与他们说了说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儿。
此时,我也是彻头彻尾的麻木了,根本没有任何的神态,连目光都有几分灰白的,只是静静地陈述着,阐述着……我累了,我累了。
聊到了下午,这三人情绪尚不稳当,我便再不说,忽的止语了,三人不好问,永乐轩一瞬被彻天的夕阳笼罩着,略黑暗,幻仙幻魔二人早早的便去点了灯,在我心里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值一提的。
幻仙幻魔不知怎的,似见我神情恍惚啊还是怎么着,就把这三人打发走了。三人与我前跪安了,便走了。我也没有任何表情,任何动作,就是支着腿,看着,静静地看着门口。
他会不会悄然进来呢?会不不会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希望会,会,可,明明是不会了啊……
“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我抽了下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却是连连颤抖,空气似乎都不好了,弄得我胸闷得慌。
幻仙幻魔于我身边两相对视,幻魔打了个眼色,我看在眼里,却无暇再去想,再去猜,再去顾及……
两个人由幻魔打了个眼色开始,就不再说话,俩人也不接着打眼色了,只是随我的目光看向门外,时而偷叹,缺一个话儿都没有。我这一愣神儿,一抬头,就见得右侧古董架上,一个青花瓷瓶,略显老旧,和那些奢华的,成了反比,特扎眼。
青花瓷瓶下,还压着个什么东西,一本蓝皮的,书?看到此,我预感不对。目光愈发指的紧,死死的盯着那本蓝色皮儿的书,看着,心跳的声音似乎依稀可辨。
我怎么会如此紧张呢,怎么会呢。真是,哈哈……我堂堂七尺男儿为一本破书难倒了?吓到了?笑话。
等我回神,发现俩人似乎也发现我不对,盯盯的瞅我,我分别看了他俩,对我右手边的幻仙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那个青花瓷瓶下面的东西,示意他给我拿过来。
幻仙应声,去了,拿起一看,书上已经是压出了青花瓷瓶底的印儿,很深很深,但不染尘,明显是放久了,但还有人特意来打理。
拿到那本书的时候,我的手突然不知为什么颤了一下。忽的听房梁铜铃脆响,伴落日夕阳,被东风悄然拨动,似在嘲笑我,嘲笑我这枚上天的棋子。
其实想想上天的棋子与棋局中的棋子有什么区别?我这枚棋子,比棋局中的有高档多少么?似乎根本没有,我活的还不如一枚棋子……
——我拿到的东西,根本不一般。虽然上面就俩字;草案。但到底是什么草案,我似乎可以想得到。
想到如此,我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俩猜猜,这是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下,又同时的摇头。
我苦笑——真是,一辈子啊,一家子啊,一个族氏啊,就这么毁了,毁了……彻底的,毁了……
翻开看,略潦草,明显,这是宗谱的草案。草案里面,还有女流,刘一氏的女子,厚厚的一沓,比我怀中的宗谱厚的多。
翻到我这辈,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扎眼的名字。
我这辈,哥的父亲——哦不,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膝下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子名第一个字是梦。看到梦字的那一瞬我的心就突然“咯噔”的一下,脑子一颤。
往后看,二叔家俩儿子,一个女儿,那个名字,更是让我彻底崩溃,“刘一梦轩”。
“重名,重名……”我嘴里喃喃,手却早就颤抖了……一定是重名的罢。
近几日我就总有这种预感,情况都这么乱了,冷梦轩突然消失——或许那次本身就是哥他安排的。我,我竟然钟情于我的堂妹……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都是骗我的?她为什么也要改姓?所有人怎么又都不告诉我……
那一瞬,我又再一次的崩溃了……
“幻仙,幻魔……”我喃喃着,捧着宗谱草案,已是泪流如雨下,滴滴答答,湿了草案。“我的预感,怎么就这么准……”自言自语,眼前迷离,我努力的想看清那刘一梦轩四个字,然,却无果……
草案上有我的名字,刘一祈正。并有我哥他的字,云正。
按理来说我这是重合了,可能,原本父亲是想给我起名为正,等哥他十五岁了,到师尊这里,师尊给了个字,与我的名字重合了,我的名字便改了。加上,尚未纳入宗谱,说改就改。
“爷儿,节哀……”幻仙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
我不伤心,不伤心。我只是哭,我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啊……上邪,我所钟情的人竟然是我堂妹?敢不敢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的折腾我、乱我心弦?我是,真的长情于她啊……
这回好,我彻底糊涂了。直到哥他把梦轩支出去了,我还傻了吧唧的以为是真的……我这是有多糊涂,多糊涂……上苍,我清明了一辈子,为何在情事上我这么糊涂……
或许,真如怀慧圣僧告诉我的,我前世是刀祖,她是邪教教主千金,为我殉情罢时,许下诺言。愿用三世迷离,换来一世的爱情美满,携手相执到白头。若不是如此,她今生怎会是我堂妹?我又怎会长情于她呢?
堂妹,堂妹……我与她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即便再长情也是的。人隔不住我们,天却要隔著我们,真是……上苍,为什么要这么玩弄我和我身边的人啊上苍……
我将草案一合,拍在了桌子上,双手捂着脸,止不住的泪流。
或许,这真的就是上天的安排,我们再如何的长情,也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哥啊,您早说好不好呢,何苦让小正如此苦苦追寻,如此苦苦等待啊……
我死心了,彻底死心了。对于刘一梦轩早不抱有希望,只是长情。可我哥为什么……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啊……
上苍……上苍!你就这么捉弄我!捉弄我就算了,算了……为什么还要捉弄我身边的人啊上苍!上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