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今日迎来了春雨，那么不恰当的时节。
我点燃了一斗烟，仍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他二人站在我身边不语，昏暗的灯光照着我的脸。这样的感觉就像他俩在看着一名钦犯一般，死死的盯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怎么会傻到那个地步——我要珍惜我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争取多活，但绝不苟活。等有朝一日我再见到他，好能与他聊聊我所知道的，我所看到的，与他看到的知道的是否一样。
如果我有生之年可见天下大一统，兽人被灭族，国家日益兴盛，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好的。若我不幸死了，但愿有人“家祭无忘告乃翁”。不言是告乃翁，有人告诉我就好了。刘一氏，终究会断在我手里么？
我真的特别相信这一切，看到草案那一刻没有人给我解释什么，没有人觉着吃惊疑问，一切如我想象顺理成章。
我也同时相信我真的是刘一氏子孙，早有预感，觉着，刘一氏的一切对我都很亲近。许是因为我哥对我的疼爱，因为玧琦对我的信任，因为顺文对我的忠诚。我早早就感觉到，与刘一氏有莫名的亲切感。所以我才打着血缘，不重要的这个旗号。自此，我有了属于我的姓氏，我刘一氏子子孙孙，皆是护国大功臣。
沉默良久，“回宫。”一斗烟刚点着没多久，我猛地冒出了一句，打破沉浸已久的寂静。
今天先不住这儿，头七再说。回去，还得有很多事儿等着我。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叹了一声，“还有……刘一氏的祖宗祠堂吗？”
俩人对视一眼，幻仙冲我点了下头，“启禀仙帝，有。是当年事情不久，长安民众自发在公墓旁边建的一个祠堂，虽是不大，但供奉的灵位够全。只是……都是外姓人家帮忙弄得，香火也挺盛的，每年清明时节很多人都会去刘一祠堂看看，上柱香什么的。”
——我在长安住了好些年头，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也是，我都是住在深山老林，恨不得与世隔绝的的那种，怎么会跑公墓里溜达？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事就是自己疯言疯语，哪儿管得了别人说什么去哪儿了。
刘一氏声望不是一般的好，在当时还有刀家撑腰的情况下，也不大安稳。长安万民做出此等感人肺腑的事儿来，也是够意思了。
不过，不行——我不能对外宣称我为刘一氏子孙，那样群臣激励批判我是迟早的。刘一氏是世世辈辈皆臣卿，不贪污不罔上的大清官，武官就是誓死卫国的烈性，我这翻身为君了，历史上也说不好。
而且就以现在这种乱世，子禄氏死灰复燃没有什么不可能，子禄氏的根儿太深了，人太散了，要是今天贿赂我一个大臣明天贿赂一个后天贿赂一个，朝廷迟早有一天他们能给我捅漏喽。决不可，兴师动众。此时内要稳住，外要抗住。
哥，您说您不走，我是不是不必如此两难了呢？真是，您急什么呢……
此时，深刻感觉，燃烧着的烟都凉了，再伸手摸烟袋锅，还是烫的。原来，是我心凉了啊……“走，摆驾永思轩……”我轻咳了一声，伸手，示意他俩人扶我起来，扶起来之后，我一步一步迈着，走到堂中了，我挣脱了他俩。内屋外的厚重门帘，还盖着呢。
他会不会还在里面……
我冲幻魔一摆头，又摆了摆左手，幻魔一愣，后会意，悄悄而去，轻轻慢慢的掀开门帘。
一脸期待的我，后，堕落娑婆。
他不在，床铺很干净，连个褶皱都没有。似乎，没了他一点一滴的痕迹；几日种种，犹如是幻梦一场。梦醒之后，春雨连绵，一切皆空，娑婆幻境，吾独身一人，犹如是一叶孤舟，独独飘零……
莫问罢，莫问罢……
若我日后能再与他相逢，希望是在明月高照之下，浊酒一杯，或许一切都会从头开始。
我活在一个任意的世界里，竹楼听雨，子衿青青。乱世征战，沙场脱缰。夜倚楼台，与故谈秋。我可以停释尘世之乱，亦可策马拓疆。然惟有这死苦是我最经受不起的……
罢了，罢了。我走了——得走了。
痴痴的点头，后无奈一叹，真是，我能做到什么呢？无能，真是无能啊。
“走罢……”我言语此，便大跨步的往出迈了，丝毫不顾及淅淅沥沥的雨，我想我心头的火，也需要这样的一场淅淅沥沥的雨给我压一压了；
“诶爷儿……”幻仙叫了我一声，我也没等他，也没回头，背着手就往前走。
殊不知我身后，幻仙刚喊出来，就被幻魔拉住了，幻魔轻摇了摇头，“让他走罢，甭拿伞了。”
真是，人越来越娇贵，哪儿有那么多说儿。
出了门，整个人都凉快多了。
俩人后面跟着我淋雨。
“人的一生，真的好短……”我苦笑的言了一句，抬头，雨点儿打的有些睁不开眼来，“他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我低下眉头，伸手，想抓住这春雨，却注定徒劳。
——他的一生就像这春雨一般，难得，却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儿，待到天明，一切都会结束了。他的一生，怎么就这么短……最后，人廖水涳啊……
涳濛细雨，难知我心了。
遥遥的，看到了打着灯的永思轩，临走前，我亲手将永乐轩外的灯点燃了，才依依而去。东风无语，漫拨晚钟。春雨杂细泪。
“回去跟爷儿喝点儿？”我问他俩。淅淅沥沥的声音不大，反倒几分意味。
俩人没说话。
说到此，我也轻哼了一声，“也罢，醉了的话倒是辜负春雨了。”又微微低眉，春雨沐浴凌冽清眸，“不喝了……朕，就是想与你二人说说话。”
喝了，更伤心……看着那残局，总会想起曾经的日子里，那些寥寥清凄，寥寥孤独。触景生情，亦是更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