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等会儿!”顾自忠手里有个玩意儿,我猛地注意到了。细一打量,是一把剑。蟒蛇皮鞘,还是把文剑。
文剑……也有我哥用文剑了。再一想——不对啊,这玩意儿怎么能在顾自忠手里。猛地回神;那不是贤王送给我哥的剑么?
顾自忠被我喊得一愣,见我看着他手中的蟒蛇皮剑,似想起了什么。双手奉上。“启禀仙帝,这是大亲王遗物。昨晚放在床铺上的,今早儿奴才给您收了。”
又低眉笑了笑,抬头,“刚才奴才迷糊着了,醒来给忘了……”
想起来了,他也解释清楚了。我才恍惚恍惚,点了点头。接过了剑。这把剑怎么没跟着陪葬?
许是因为是蟒蛇皮的原因罢,一般来说陪葬品不会有动物制品,又是刀剑等凶器,本不易陪葬的,但都是生前总用的,也就……葬了一把了。
出了永乐轩,我还似在梦里。却只能孤身一人,冲进朝雾未醒。
这几天在永乐轩整理出很多他的遗物。有几幅我和他的画像,都是儿时的了。这一晃儿也这么多年了啊,指尖轻触着画中的孩童,也真是万万没想到当时的孩童会到今天这个地步。端详少年,也难以想象十几年前的哥还这么年轻呢。
更难以想象,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就这么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我不敢看,又想看。离现在最近的画像就是过年的时候画的了,我俩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人手里一个烟袋锅,吞云吐雾着。细端模端模,又眯着眼看不清着,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如何,我二人画像其实有点点相像之处。
这么多年,我怎么没有发现呢。早有这种感觉么?或许罢。
——那场梦好远,也好近。在我余韵未尽之时,我扭头看向了堆满折子的书案上,中宫请安折子还是那么几本,没增没减。
她怎么样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再或许对我死心了?此时此刻,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了。我不期盼这样么,好少给她一些伤害。或许她也知道我马上要亲征,我也不会带她,也就放弃了罢?哈哈……
此后六日,我又制了一批烟草,是我五月份烟草月供。初一那天,我终于抽上了。大烟袋锅点了半斗以前的烟,这次抽没呛,但这几天嘴里总是干涩。看烟草,以前配置的颜色很深,不光亮,深黝色。而后配置的,在烛灯的映照下,略光亮,好看。
抽完了半斗,也是着实过了瘾。殷了些茶,拿舌尖刮了刮牙齿,叭嗒叭嗒嘴,蛮回味。就是,还是不知道差哪儿了。
正堂几人忙活的是热火朝天,我一个人坐在书房的卧榻上,抽着烟,喝着茶,推开窗子吹了吹风。脑子不清醒,但难得的清闲。
这几日都要忙疯了,各地的折子我都看了个遍。忽的想起子禄赜似乎也是这样看的罢。再或许我也老了,连轴转的忙才几天啊,腰酸背痛,全身不舒服。今早儿晨起又困个一塌糊涂。还好是有这几个兄弟,帮我翻翻看看之类的。让我,得空歇歇。
哥啊,您说您要是在,我是不是就能轻松点了呢。省着这么多彷徨了。
抽完了,外面唏唏嘘嘘着的声音格外小,我敲烟袋锅的声音显得特别大。上了新烟草,抽了一口——不干涩,但劲小,不过瘾。
但抽进去一口却是满满的回香,后劲儿也不小。一斗烟抽的快了,将烟灰倾倒掉了喝了口茶,嘴里略醇香,不腻,柔和。没有干燥感,比起前面的烟来倒是多了很多柔和感,没有那么尖锐了。
原来,过,犹不及呢……
我心急多撒了酒,烟劲儿就变大,进而焦了烟草内性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当年习武也不知为何心急,如今却乱了分寸了。原来,如此啊……
也罢了,抽个烟而已。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都那么蹊跷,这些不足让我惊讶。然而我的反应竟是那么自然,这才是最让我惊讶最让我觉着蹊跷的事情。
原来,我奋苦一生,征战沙场,杀人如麻。到头来是一场空。宿命就是这样安排的,一个人一生要吃多少饭,喝多少水,睡多少觉,抽多少烟都是打出生起都安排好的。至于是否圣贤,全凭前生福德今世作为。如果我重用的人都没有遇到我,他们照样也都是贤者能士。
我手里掐着那把剑,抽着烟,就那么坐着。清风微凉,也微微暖热了,有几分换季的感觉。冬红夏绿春秋花,我这永思轩也早早换了绿茶了。
还有四天,我就要复政了。与鹰王几个人商议,准备当即出征。前线那边已经退到河北省了,眼瞧着进我京城了,刻不容缓。他们在焦急准备,我在安排内务。把顾自忠送到了内务府,其余也都交给寂霖了。
以后的日子我心里没谱,一点儿底儿都没有。我将朝全都交给了寂霖,后廷没人,就差料理刘若了。
刘若,刘若……唉,到头来还是我一块心病啊。真是,我这是欠下了多少情债。想到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又乱糟糟的。
真是,堂堂七尺男儿,却总被这情事所折煞,这不是要了命了么……我怎么就做不到跟个花花公子似得,玩完了就换玩完了就换呢?我怎么就做不到皇帝那样三妻四妾七十二宠妃,天天有新花样呢?
我觉着,那样更累,还不如现在。累啊,累……
随着这几天时间的推移,“心病”愈发严重了,初四那天一大清早,我手里掐着那把剑,坐在正堂,大口大口的抽着劲儿大的烟,却难以平复心中情绪。
——坤灵宫此时会不会和朕的心思一样呢?
呵,罢了。故技重施罢——一封书信,我又要了断一个爱我并且我可以接受的一个人。我都做了什么孽,欠下这么多情债。前者刚走后者未至,就又被迫分离……我又做了什么孽,亲兄未相认便永别此世了……
——“呜呼!!悲哉矣!亲兄辞于吾,后迫伊分离,纵身沙斜死,万劫别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