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烟袋锅给了顾自忠,“拿下去倒喽,别熏着孩子。”
孩子上来了,我左手食指中指掐了掐孩子脸蛋儿,笑了笑,“来肃琤,给曾祖抱抱。”孩子很听话,抱起来,放在了腿上。“哟喂,还不瘦。”
小孩儿面色疑惑,但机灵着,不明白也不问,看着。看看他父亲,看看他大哥,看了看我。瞧这孩子机灵,我也欣喜着。
“朕若寻常人家,儿子也得有肃琤这么大了罢,哈哈……”我笑笑,那孩子提溜转的眼睛格外有神,摸了摸头,“行,刘一氏后继有人。”
堂下众人似疑惑,唯独鹰王一人瞧我的目光,异常的平静、欣然。
“顺文啊,当年是你我二人跑的,你早该想到你大爷爷得把他那小老弟带走的。”鹰王说到此苦笑了笑,低眉摇头,再一抬头,且见他眼角泪光,不甚明显。“我知道,这功夫你有点不敢相信。而且,对老祖宗你也挺陌生的罢?哈……”
那孩子看了看堂下鹰王,看了看我,“仙帝,肃琤是做错了什么么?”很天真的,见堂下众人皆是担忧目光看着自己,很直接的问我。
“没有啊,肃琤这么聪明这么可爱,没有做错什么啊。”我将那孩子揽入怀中,真是,瞧这要多机灵可爱有多机灵可爱。
“那仙帝和爹爹怎么都那么看着肃琤啊……”
我笑笑,“那都是因为曾祖喜欢肃琤啊……”说到此不知怎的,我差点哭了。真是,当时满朝文武,到现在一家子人,就剩这么几个了。期间沧桑太多了,我尚未经历过,但似可以体会到。一个家族历尽沧桑,历尽无奈……
“你祖辈的,可就老祖宗一人了……”鹰王还在劝说着,“你看你老祖宗,对那孩子多疼惜。”
顺文一个劲的点头,闷头点头,“祖宗活着,咱家就还有顶梁柱……”
那孩子似乎也听到了,我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疼惜,已经不足以让他觉着奇怪和好奇了,反而看向他爹爹了。
“怎么了?”我收敛了笑,看了看那孩子。
孩子还没有作反应,顺文突然抬头,侧头对那五个孩子,“快,叫曾祖。”
他这一整给我闹了一愣,五个孩子倒是机灵,估摸着也是听了这俩人对话了,马上跪地叩首,“给曾祖请安。”
顺文见势同他们跪,“给祖宗请安。”
鹰王这一看,愣目愣眼的看了看我——就他自己个儿了,还是我小辈。“给老叔父请安。”
好家伙……
心中惊叹未定,顺文对我怀中的肃琤挥了挥手,“快下来,别累着曾祖。”
我笑笑,“小孩子,不打紧。”清了清嗓,“都自家人。无需多礼。”
一群人呼啦啦的起来了,我的目光又落在了怀里的小人儿,看着他,真是心里无尽的笑。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到我身上就是大的小的都喜欢。
“肃琤,快叫曾祖。”
怀里的孩子听了这句话,是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抬头看了看我,“曾祖……”怯怯的,语气却不输,很干脆。
听了此话,我左手揽着肃琤,又摸了摸他的脸,小孩子皮肤很细滑来着。“嗯,肃琤乖。”
小孩子懂什么呢,说白了顺文还有点懵。可没办法,逼到这个地步了,你懵不懵都是这么回事儿。看宗谱,我们一家是最初刘一氏长子的一脉人,但也是家业最不兴旺的一脉人。不过看起来,刘一氏一直是我们家把持着。
最开始人家是一百年五代人,刘一氏长子一脉一百年四代人,往后就是三代人,两代人。要不是如此,怎么也轮不上我四世同堂。
“去罢……”看那孩子为难,我将他放下,又半弓着腰,疼惜的摸了摸他的脑瓜儿,点了下头。孩子微微笑,转身抹头儿就走了。
我若早成家业,孩子估计会比小肃琤大几岁?哈哈……
鹰王也是故意这样安排着的。让我见见这几些孩子,心里也能安定几分。闹吵闹吵着时辰也差不多,与顺文嘱托了几句,对于护国公的称呼,实属无奈。挂上护国公的名号,就注定刘一氏一脉永世难以翻身。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出如此下下策。
顺文,带着六个孩子走了。我的目光始终指着肃筱、肃琤俩孩子,肃筱年长,懂事儿,知道我盼望的是什么,只是见我痴痴目光,有些躲闪。小肃琤人世未懂,但看得出来他真是要多机灵有多机灵,要多聪明有多聪明。小时候尊上总夸奖我机灵,现在看来啊,估摸着还不如小肃琤呢。
呜呜泱泱的一堆人走了,永思轩的门打开了,凉快了许多。蛮不舍得他们走的,或许每个老人都是这样罢——瞧我瞧我……真是,跟七老八十了似得。不过我与七老八十唯一的相同处就是,都大限将至了。
罢,不想了。烟不抽了也就不想抽了。他们这一走,这愁事儿啊,又捡起来了。
刚还想着,门外一太监往里探了探头,看到了我,马上撤了回去。
我没管他——中宫来的。
顾自忠过去了,两人门外含糊,小太监转身走了,顾自忠进来了。
“启禀仙帝,中宫送来了些玩意。”
我抬头,见顾自忠手捧呈物件的盘子,盘子上一把扇子。
“拿来。”我淡淡的道了一句,手中内务府的折子一扔。
我记得我跟她说过,我当武皇的时候有拿一折扇做信物,并用来防身。还记得当时还用折扇与她即兴而起,比武论道来着。
此时手中拿着折扇,古朴并未加别染的桃木扇柄扇骨,透着香气。两侧扇柄镂空的花瓣,似在凋零,似负流水。许是我自己的问题,看着这漂亮的桃木扇,镂空而成的桃花桃木,却有一种所有负流水的感觉,到头一场空。无论是我与她的情,还是我这一辈子的所有。
“中宫说什么了。”我手中把玩着,却久久不敢打开折扇。
“中宫……什么也没说。”顾自忠犹豫了一下,“要不,爷儿您看看扇面罢。”
听到此,我噗嗤一笑,好家伙顾自忠这顶头太监不是白爬上来的,话能说的这么婉转,重点,脑子快。
“爷儿这可不是中宫嘱咐的!”听我笑了,他似乎立马猜到了,“奴才……奴才也是斗胆猜测……”后又是陪笑。
我左手掐着折扇对他挥了挥,又随手展开。
展开之后,不例外亦是桃花,一面是花枝点点,花瓣散落,看着花瓣粉嫩的跟真的似得,上去轻轻触碰——竟然是鲜桃花瓣。再细看,恐是捻上去的鲜花瓣,又上的颜色。
“桃花几度存,悠然长记忆。”很清秀的行楷。
翻过来,一半扇面写了,一半没有。
“菡萏田田叠,不比落红雨。出泥莲花开,武陵色杂水。”——用莲花和桃花相比,不相高下。她要表达什么意思……
后面,空着。似乎是留给我的。
罢了,想得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