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这都是假的……”陈小玉喃喃道。
刘若刚要开口，我猛地一回头看她，她一愣，顿时止住了嘴。罢了，别说这些了。别说这些了……我也想有个人告诉我这是假的，虽然只是个泡影，一个谎言，但没有这个泡影，所有信念都没了……
“三郎啊……我曾说的至死方休，携手白头，你怎么就说把我抛下就抛下了呢……”
师哥那时总陪我在殿里喝酒，我喝低度的，他和高度的。他酒量好，我酒量差一些。我是喝了点儿就激动，就更能喝了。师哥与我相反，怎的去喝都跟文人雅兴似得。从我十五岁开始罢，师哥就总与我喝酒。近几年差了，十五到十八岁那几年几乎是每晚都喝，有时喝得多，有时喝得少罢了。
直至今年我才发现，师哥他喝酒有诀窍。喝的不猛。猛也就猛一两次，不贪杯。
以前啊我喝多了就往屋里一趟，甚至是都不知道怎么睡在床上的。因酒杯酒具都是我特制的，不喜欢别人动，喝完的残杯余盏，我都不让宫女们动，第二天我自己闲了去把玩。
等第二天醒了。师哥早就走了，碰上大晴天还好。若不是晴天，永思轩还是阴面，看着桌上残云，心中不免的阴凉阴凉的。
他只是换了别的住处，我心里就如此了，若此后再也见不到了，我可怎么办……
昨日他与我喝酒，今日他走了，后日他还会来。可，昨日我与他聊天，今日他走了，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一年，两年，三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哥啊，您慢点走，慢点走，等等我，等等我啊……待我大事一成，天下而安，也便是我找你去的日子了……
“你哥临走前说了什么没有……”陈小玉也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也是想再问问我些什么罢……
我叹了一口气，没摇头，没点头，只是垂下头去，良久，良久……
幻魔一边扔着黄纸，一手擦着眼泪，良久，缓慢的言道，“总元帅说，让嫂夫人您好好地活，好好地活……别着急，别着急……”又是喃喃。
她听了此话，深低下头去。良久，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又哭了一会儿，喃喃道，“三郎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走了，我还怎么好好活啊……”
刘若默默不语，一边安慰着。
恍惚恍惚的，就是一夜。一夜，她不停地喃喃，一会儿睡着了，一会儿精神了。我就那么听着，望着，看着火盆，扔着黄纸。
哥啊，您怎么能这么走了呢……
转瞬，天便亮了，回首一望，阳光亮得可怕，不知何处来的落絮，竟轻沾到了白布上，如此风景有点扎眼。
幻仙幻魔连忙是又挡帘子又关门，换个瓜果贡品供上一盏明灯。
陈小玉还在说，这么久了甭说是粒米未进，那是连口水都没喝，只是这样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夜之间，嫂子面色惨白，头上青丝似有两银白，最初以为我眼花，灯更亮了，我眼睛没那么花了，才看见，是根儿上的白发。
陈小玉靠这刘若的肩头，迷糊过去了。刘若左手轻动作的抹了抹眼泪，看向我。我看了看她，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
“四郎啊……咱哥一走，以后怎么办啊……”
我双目无神的盯着火盆，摇头，刚半开口要说话，忽的想——日后我也要离开她，我的命就注定是在沙场上。想到这点，便愣住了，余光看了看陈小玉，恐，再过些年，甚至是在过一年，再过一个月，再过一天，甚至是下一秒都未必会发生什么，我就会死，她就会是第二个陈小玉……
想到此，便闭口不言了。
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有人为我伤心。当然我也没那么大公无私，我也不想暴尸荒野。不说有人送终罢，有人埋就好了。那样，我也不会蓬头垢面的去见师哥了。
可怜刘若，可怜陈小玉，可怜师哥……刘若跟了我，毁了清名我又什么都没给他。可怜陈小玉，对师哥一片痴心，到头来却还未嫁，夫君便……可怜师哥，连家都没成，他还年轻啊……
良久，我摇头答言，“我不知道……”一直在摇头。
刘若看我惆怅的样子，只得罢休。
——她肯定看出来我欲言又止了。我自个儿都感觉出来太明显了。
恍惚的，陈小玉又醒来了。
醒来了，便是哭，“这……这不是梦啊……”
要是梦还好了……
和此比，刘若要比陈小玉幸运得多。当日我说七日便是七日，七日后一早我就醒了，这……这次可是真的……按刀家葬法，自亡人咽气至第三日，便是宾天的日子……
刘若熬了七日，最后熬到了我醒了。可，陈小玉就算熬上七日，七个月，七年，师哥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一恍惚，就是夜晚了，所有人在此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我的神情开始恍惚了，恍惚了……
幻仙幻魔见此不对，过来推了推我，刚要说话，我便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没事，又对刘若挥了挥手。此时，陈小玉则是痴痴地看着师哥的灵柩，靠在刘若的肩头，哭着，哭着……看不到我的动作。
刘若怔怔的看了看我，我一直在摇头，摇到我自己的头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嫂夫人，咱偏殿换了衣服再来罢。”幻魔上前道。
陈小玉怔怔的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幻魔。
刘若摇了摇陈小雨的肩，含泪曰：“嫂夫人，咱先去换衣服罢……一会儿再来，一会儿再来……时辰还多着……还多着……”
陈小玉含泪的眼听到了还有时辰这儿，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勉强的点了点头，俩人架着陈小玉起身，往外走。
“嫂夫人您慢点……”
三人脚步凄零碎碎的回荡在太和殿内，愈行愈远，愈行愈远……
听脚步声出了太和殿往偏殿去了，最后基本是听闻不到了，我一抹搭眼，抬起右手，示意鹰王扶我站起来，鹰王幻仙二人架着我起了身，下半身早已坐的没了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