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是不放心。
故作叹息,“老爷子您明白了,鎏昶老爷子明白不啊?众弟子明白不啊?真是……”
鎏栩长者且笑,缓缓点头,“他们会明白的,刀君莫心急就是了。”
“也是,早已是大火烧身,不在乎这一时一刻了。”我无奈的摇头,一笑,却满满彷徨。微微抬头,扬眉看了鎏栩长者一眼,“诶老头儿,今天有什么事不?”
“啊?老夫?”鎏栩长者被我问了一愣,又抿了抿嘴,“刀君,军情要紧啊。”
“我找你就是军情。”我略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本君就问你喝不喝。”
——我找他就是喝酒,军情这东西没什么可纠结的,没什么好谈的。一醉方休,那多快哉。不过我如此不务正业,也是够呛了……难怪人心都反我。
老头扬眉,天灵盖儿上褶皱都论堆算的,“喝什么酒?”
“道武刀君二十四年陈。”我一声得意笑——好家伙,老爷子的酒成了我要挟别人的利器了。
鎏栩长者听到这儿,抿了抿嘴,突然止住脚步,一撇嘴,“不喝……”转身就往回走了。
“诶老头儿!”我下意识就把鎏栩长者拽住了,“怎么的,二十四年陈都不喝了?”
鎏栩长者又看了看我,一甩头,“不喝。您老人家除了会用二十四年陈要挟老夫还会干点什么?”这功夫倒是严肃了。
听这话,我撒手了,一撇嘴,“嘁,好吧好吧。那,老爷子您忙去罢,我花园里转转……”说到此,倒是蛮失落的。我想到了那个地方便会触景生情,可若我只坐在主堂上,亦会胡思乱想,还是找点事情做的好,总之,很纠结。转身,接着往前走。
没走两步,“刀君旷世奇才,又年少有为,天下少主,亘古未有。”他说到此,忽的转身面向我,那一瞬我也止住了脚步。此行径,给我弄的一怔。
“老朽奉劝刀君不可焦躁,不可性情用事。恳请刀君以天下为主,以己身为主。”道罢,借着余光,忽见得这老者身子矮了半截,那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我连头都没回。“老臣恳请刀君,以天下为主,以己身为主……惟愿天下普安,人心向善。”
又复三白言,恳请刀君以天下为主,以己身为主。惟愿天下普安,人心向善。
——刀家人也意识到了,杀戮并非是解决一切事情的最好办法,擅长杀戮也不代表可以征服天下。例如现在,我以杀戮征服了天下,然后呢?开始有人反我了,我开始不服众了,开始有人猜忌我权威熏心手足相残。这都是报应。
终究还是我德行不正,难以服众。人心不善,君主无能。
他跪地叩首,久久不起,我止住脚步,亦久久未回身——我在考虑他说的问题。
长者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与我打哈哈也都是故意的。至于性情用事这事,我不意外。这老头儿没废话,凡所说话都是有深刻意义,值得推敲的。让我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且是怕我悲伤过度,愿天下普安,就是减少战乱,人心向善,就是劝我德行要好。
想到如此,不知我哪儿来的心思竟然笑了一声,却没有回头,“感谢长者。”继续往前走。真不清楚,我是哪儿来的勇气。
堂内,我的脚步声格外的刺耳,没有听见鎏栩长者站起身来的声音,他不会一直跪在那里,就像我不会一直对他们的误会给予肯定一样。
以人为镜,以古为镜。正德,正身。
不过这些全都不是我想得到的,不论结果还是过程。或许我想要的只有几亩地,土平房,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粗麻布衣粗麻布鞋,那也就够了。人不堪其忧?笑话,我倒觉着比我如此要好得多。
想到如此,我深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往前走,我听到了水声。水声连连,隐约婉唱昔日儿谣。青山绿水之间左竹松右花鸟,夜来秀色难辨,如梦幻仙境。
想想做天仙,甚至做三十三天主、释提桓因,居须弥山巅主国帝释天善现城。七宝周匝围绕,周长万由旬,所受妙乐至于此地多百千万亿,算数犹不能尽之倍。那又如何呢?
人有欲望,食色性——姑且不说食色性,睡眠。人需要吃饭,人有淫欲,人需要睡觉。人有的释提桓因也有,只是人一日不食会不舒服,而释提桓因不会罢了,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有这些需求的。何况人所受“妙乐”不及释提桓因,并且还有种种恼人的欲望。
人有寿限,释提桓因也有寿终之日。到头来所有快乐都不是永久的,可以说不是真正的。一路走着,想到如斯,瞧眼前花草非花草,山水非山水了。
远望瀑布流水,杳杳飞花散落脚下浅浅池塘,锦鲤成双扬起点点涟漪,不知是风还是如何。青石阶上苔斑驳了的色彩,与我白裳周围展翅蝶似描绘的很妙。蹲在浅池塘前,双双锦鲤与我呼应,我伸手它便来迎,轻摸它头它不躲反倒兴奋了些。
见到如此所有忧愁如流水般散了去,这鱼儿如此通灵性——与世人交往,都不如与前池锦鲤相伴的愉快。
风细细的,吹着蛮舒服。衣服不是那么贴身就没有那么多的燥,更易收住心性。从此中悟苦悟乐,都是好的。
待我起身告别双双锦鲤,广袖带起的点点风似乎都可以掠动那浅池一般。此水非水,是名为水,又亦是水也。见水不是水,见山不是山,后又见水是水,见山是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继续往前走,别了那些刻板的青石街道,平草格花。别了儿时与所有人在那里的回忆,上了小桥流水,渐不见弟子众等。奢华于此更是不见了踪影,曲径通幽处,花木甚深,却无禅房。曾经我也想过在此地建个小木屋,后来想想发现还是算了。若是破坏了此地,岂不可惜了?
此时抬头,便可看见那青崖。思往日剑气凌然,一身青衫长剑齐眉,云从身旁过,日月如伸手可触,那时那刻任凭天地无常,能奈我何?驰骋青崖之上万顷光芒批身,要比如今龙袍龙冠潇洒的多。
此时不多悲伤了,倒是多了些淡然,多了些笑意。那时很好嘛!那时的好我也经历过嘛!
此生最有幸的,莫过于那时光。与他齐肩一回,三生有幸。
想到这儿,我微微昂首,洒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