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转身，握着刀把前段，接近刀的位置，抬起，重重一甩。只见金光更烈，见于此，我竟不知觉间的，一声邪笑。
“以它来衡量天下众生，真是可笑。”
庭听圣僧右手面前直立，那苍老的手如今看来如此有力。“阿弥陀佛，陌施主。那个念珠，您可收到了？”
哪个？我一想——我也不佩戴那种东西，那就是尊上给的那个了。
“随身带着呢。”
“阿弥陀佛。施主，您可知念珠是用来干什么的？”
“念佛计数的，可对？”
庭听圣僧笑笑，默默低头，“善哉。那您觉着怎么叫念佛？”
“心里想着的，才叫念。”我深叹了一声，“在子午沙漠，有我念念不忘的昨天。倘若像圣僧说的那样，世人能像念情人、念过去、念烦恼、念念不休的去念佛，烦恼自然自己断了。”
“世人念佛，若能像念一个思念已久的父母、亲眷一样，迫切的想与其相见，日思夜想，做梦都在想念，那哪儿还有无明一说？人人都可以放下执迷了。若能像思念故土一样去思念极乐世界，那人人都可以去那个地方学习了。”
庭听圣僧一阵的笑，此地阴冷，又蒙月光。然而老僧的笑容，却如日光普照一般的温暖，冲散了这一切寒气，零落了刀刃的凌冽一般。“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连道佛号。
“阿弥陀佛……”我半笑着，颔首。
一回神间，哪里还是月光了。刀祖祠堂内已经是微微亮了，再过些时辰，弟子众就该进来了。话禅，如今到给我话馋了。有许些饿了，此时也有许些困了。话说回来，那个地方，我相信一定是什么都没有。
诸相非相，何苦去执迷呢？
想到如斯，我便情不自禁的微微笑，就像学到了什么、获得了什么一样。“感恩圣僧，我该走了。”说话的时候，一撒手，太虚刀悬空在一边，合掌，深深鞠躬。
“阿弥陀佛，陌施主，但念无常，慎勿放逸……”
我含笑点头，“感谢圣僧。”
上台阶，永远没有下台阶简单——我在往下走，实际上也不是那么轻松。
拿起大刀，这代表着一切又要开始，也又要结束。
“圣僧要去哪里？”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庭听圣僧见我迷茫，两声哈哈干笑，“哈哈……陌施主觉着呢？”
想来，许是太过高深，我不懂。
“我会明白的。”不过——我相信我可以明白的。“感谢圣僧。”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或许，时间、空间就像迷雾一般的幻象，突破这些幻象自然是无处不达、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说到此，我抄起大刀，拜别了圣僧，推门而去。
匆忙么？说真的没有这样觉得，像梦么？不是，想来亦幻亦真，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呢？一切都是黄粱一梦。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我没有感觉到匆忙，反而要比从前从容得多。
或许，活着就是活的从容。
推开吱嘎噶的门，迎接我的是东方破晓。此时殊不知，伴随最后一缕月光散去，刀祖祠堂内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振振锡杖音，早已不知去处。或许，从来没有过。
一路走，烛火都熄了。看着烛泪，它们目睹了黑夜，迎来了黎明，使命结束了。我也会到那一天的——不过，烛火没有死，如果换上蜡烛烛火还会亮起来，拿去了，便会熄灭。你是说它死了？不对。说他没死？也不对。它便是以这样的一个存在。
遥遥的见一红色的身影匆匆忙忙，身后跟着青衫弟子。都不用想——玧琦。
我深舒了一口气，此时除了幸运我无话可说。
他敢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手中的太虚刀，“玧琦，朕累了。”我一笑，吧咂吧咂嘴，“也饿了。”
“爷，您这是……”瞪着我右手的太虚刀，已经傻得说不出来话了，只是一顿的指着我手中的太虚刀。
我随着他指着看一眼，又抬头，“此是太虚刀。你不认得么？”
听到此鹰王都傻了，眼睛一定，噗通就跪下了。后面弟子不知所措，纷纷跪下。
“你起罢。”我轻笑了一声，“把这个消息告诉鎏昶长老，免得他多疑。”
“臣，遵旨！”欢欢喜喜的三叩首，转身就跑。
“诶臭小子我还没吃饭呢！”
说话的功夫，这小子早已“疾走无边方”了——臭小子，他急个说没劲！
“混犊子玩意儿，说跑就跑……”
话音未落，几名弟子疯了的往刀祖祠堂的方向跑，“嘿嘿嘿嘿！死回来死回来！”我拽住一名刀家弟子就不放手了，“怎么回事儿啊，一个个跟见鬼了似得。”
弟子的脸都白了，“禀，禀刀君……鹰王大人不见您人影，就到处的找，正要去刀祖祠堂，就看到您了……”
“那他们跑什么啊。”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跟着跑什么啊？”
“他们跑了，我就跟着跑了……”
丫的妈蛋……我一阵的扶额，“你甭看了，去去去，我饿了我饿了。”
“啊……”
“去啊！”
“啊，是！”
弟子又抹头儿往回跑，这可算是炸锅了。
自然的，他们无聊我才不要跟他们一起无聊，吃了些东西，就到寝宫睡下了。没睡多久，又被吵醒了……
真是，这一天天觉都不让人睡安稳了……
“爷，群臣在主堂等您一个时辰了，上殿罢？”
睡眼迷离的，我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慢腾腾的擦了把脸，“上殿上殿！真是，觉都不让睡了……”
玧琦都傻了，扶着我，大刀在我手里就当权杖用了，约摸着，他也没想到我会如此顺利，如此淡定。这事，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想到，竟然如此轻而易举。这事儿不赖我，是他们考虑的太多啦。
“老叔啊……”
“嗯？”
“不是您从刀祖祠堂出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提太虚刀的事儿啊？”
——哦，想来也是。“那，你想知道什么？”
“您怎么把这玩意儿拿下来的啊？”玧琦张目结舌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一把刀而已。”我轻笑了一声，“世人将此物看得太重，它自然高不可攀。”转头向他，“而在我眼里，它再重要，也不是活物，甚至不比一只小狗——因为刀不是生命。”
“世界上最贵重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传闻中能获得天下的太虚刀，而是每一个有情众生。他们的生命，千金不换。”
言语此，我看他，轻笑了一声，拄着太虚刀，大步往前走了。
玧琦在后笑，微微喃喃，也听不清，不禁摇头。
主堂里，一片乱嗡嗡，待我出现，霎时间的静寂。有多静寂？我的脚步声可以回荡在诺达辉煌的主堂之中，刀柄末端着地，都可以听到扎耳的声响。
面对龙椅而立的三位长老似发现了不对，一回身，就见我踱步而来，三人目光同时看向的不是我，是我手中的太虚刀，鎏昶长者当时就傻了。
“咣铛”一声刺耳，鎏昶长者手中的华杖都扔了，直直的跪下，那一瞬不知是吃惊，还是觉悟？或者，吃惊到了觉悟的地步？
“刀君仙帝，万万岁……”喃了一句。
我轻笑了一声——弑父杀君，手足相残？在他们眼里历代刀君都是品行正直之人，尚不能有人过的了六步劫。若最基本的，我能残忍到谋害尊上、杀害亲兄，甭说太虚刀，天打五雷轰我都活该，我都万死。
然而现在如何不是他们说的算的，也不是我说的算的；如今，是六步劫说的算的，是太虚刀说的算的——是天下人口中的民谣说的算的。
上前，我微微弯腰，单手扶起鎏昶长者，对身后的玧琦一甩头，示意他捡起华杖。“老爷子，您辛苦了。”又是颔首礼。“身为人臣，敢替君着想，是好事。”
“多亏三位长老左右扶持多年，刀家可以在如此兵荒马乱的年代，常养生息。”
此言刚出，堂中众人纷纷跪地，却是一片嘈杂，阵阵万岁，看他们脸上无不惊异，真怕他们是乐极生悲了。
从人群中走过，我踽踽上堂，落座，“皇者，大也，其言煌煌盛美。帝者，德相天地，言能行天道举措审谛，德牟天地者。”
“古言得太虚者，得天下。出自何人之口？”我笑着反问，“答曰，民。顺应民心，便是顺应天地。王以民为本，不顺应民心，怎谈得行天道、德牟天地？又怎谈得，得天下呢？”
“为臣为君，当以民意为本，臣不可骄纵，君不可荒废。时时刻刻，点醒自己，为百姓而活，为天下而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堂下轰然大动，“臣等谨遵刀君仙帝教诲——！”
我笑——有了东西好说话，“我问诸位爱卿一个问题。”扫了一眼满堂白青两色衣衫刀家臣子，“朕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堂下，有人答太虚刀，有人答天下，有人答德正之证、天地之主之证。我一直在笑，听他们讲。“还有爱卿有别的答案么？”
堂下没有回答了。
“你们答得都对，但都没答到点子上。”
“朕手中的不是别的，正是，民心。”我轻指了一下右手的太虚刀，“所以说，天下啊，那么大！你走一辈子都看不完。民心是你的，天下就不会改姓。而民心易位了，此人怎称皇？怎称帝呢？”
“刀君仙帝圣明，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