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笑笑,“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我一愣——“看着很好,而真正经过了却未必有看着那么好,过去了,发现其实不过如此。”
“说的不错。”我略琢磨的点头,“不过,此茶叫什么名字呢?”
“您觉着他叫什么?”
“我?”我有些惊讶,“我怎知道?”
“您知道啊,只是您忘记了而已。”庭听圣僧不紧不慢道。“您看,您这不就说出了此茶名字了么?”
我噗嗤一笑——难不成叫“不知道”?
“此茶名曰‘遗忘’。”
哦,我忘了啊,忘了啊……此时的酒,也醒了。
“当路太多的时候,遗忘了,便是找到了方向了。”庭听圣僧又倒了一杯茶,轻轻放下茶壶“当事多了,遗忘了,也就找到了去处。”
“哈哈,哈哈哈哈……”我一阵的狂笑,左手遮着双眼,却是哭了。“是啊,遗忘……”
庭听圣僧不语。
“忘了那些甜苦咸,也好,也好……”喃喃着,喃喃着……
老僧听罢,良久之后深叹一口气,“阿弥陀佛……”一声佛号。
想来我这二十余载不也如这杯茶一样?早些年很好啊,日子过得很圆满,年纪小嘛,尊上和哥哥都宠着。等十四五了,开始苦了,那段日子也是相当的难熬的。而最后一口的咸,尽数我的眼泪。
“施主,再尝尝这碗茶。”
庭听圣僧将蓝色的冰裂纹品茗杯递给我,我接过,舒了一口气。“同是一壶茶。”
“您饮了便知了。”
我轻笑了一声,微微一点头,接过,却是一饮而尽。
没有任何的滋味,就像白水一样。
“人生过往,失去获得,皆是因缘聚散众业所感。改命,又无可改变。此茶,名曰‘奈何’。”
叹了一声,点头,放下茶杯。“人生奈何,人世奈何……”
“阿弥陀佛……”庭听圣僧默默低头,道了一句佛号,“一切因缘起因念生。”
遗忘,奈何?奈何,遗忘?哈哈哈哈……
两声蔑笑,尽数的无奈。
“陌施主,切莫执迷了。”
缓缓地两重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了圣僧。”
“施主明白就好……”
“施主来此地,是为了取那太虚刀?”
我点头。
“取那东西,用来干什么?”
他一问,我又愣了——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人说得太虚者得天下,而如今呢?我得到了天下,却需要太虚刀来恭维我。
可是想想,即便有了太虚刀,如果我真的是错的,有与没有结果其实是一样的。我,终将不常住,还是会倒的。那么,到时候太虚刀被人夺去,横行非为,可就糟了……
想来到了此地就是为了试试,无所谓。
“陌施主有没有想过,历代刀君为什么能当上刀君?为什么可以调服前朝治理天下?”
“德才兼具,武学造诣极高。”
“既然如此,历代刀君都是天下之主,那他们之间是否有差别呢?”
历代刀君之间有没有差别?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我想,应该是有的。”
随着历史的前进,当时最杰出的人才能成为刀君。若是当时那个时代的人都不怎么样呢?最杰出的人换到现在其实很平常。若那个时代的人都很优秀呢?刀君又是最杰出的。差距,一下子就出来的。
可是想想最差的时代的最杰出的人——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或许不会有发展的。
好的,注定是好的。而坏的却不注定是坏的。凡事没有绝对,在刀君身上用到了。
“那您觉着,太虚刀又是个什么呢?”
“我觉着,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是的,是天下人看得太重了,对罢?”我话音刚落,庭听圣僧接着问道。
我点头。
“越是痴迷,越是看的重,越是拿不起放不下。”
庭听圣僧一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施主有没有想过,真正的不去看重是怎么样的。”
——是行为,还是没有行为?行为在于我能将其拿下来,而没有行为就是我对其不屑一顾。是,这样么?
“哈哈……”老僧两声干笑,“罢了,陌施主。老衲随您亲自去取,您便懂得了。”
那座“鸡足山”缓缓的站了起来,而我还在发呆。待他锡杖振振,我才恍然。亦不知刚在想什么,就是愣了。
“施主哟。”阵阵回音到我耳边时,庭听圣僧缓缓回首,“难不成比老衲,腿脚还不灵便?”
听到此,我摇头自嘲的笑笑,缓缓站起身来,顺便抖了抖褶皱的大氅。庭听圣僧见于此,转身接着往前走。
此时倒是我,仅仅在身后默默的跟着。倒像是老僧比我熟悉,我需要跟着他走,一跟不住就会走丢一样——走路我自然比庭听圣僧快,而怎么活,怎么活的好,我倒应向他学习。当之无愧的,导师。
到了太虚刀前,六步阶梯下,庭听圣僧止住脚。缓缓转身,“陌施主,这六步阶,就是六步的劫,还是要您自己走的……”他悠悠侧身,右手摆向了身后的六步阶梯。
我笑,点了下头。往前走了两步,在六步阶梯下止住了脚,“六步劫,在我看来,就是六步阶梯罢了。”一声轻哼。一切就像刚才一样,一步一步的上去。
毫无犹豫,一把握起太虚刀。它会有什么名堂?——它没有什么名堂。
“圣僧,您觉着我往后一拽,会发生什么。”
“施主认为会发生什么,自然就会发生什么。”
“那我认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声轻笑,在我一拽太虚刀的一瞬间,太虚刀就跟我走了。至于重量——很轻,非常轻。我以为,会有多蠢,多笨重的东西。
金光一下就散了,原本那片地方,被月光征服了。那片金光,开始围绕着我的手,似乎散发出来的地方,是刀刃、刀柄金龙的位置。
现在想想,原来如此寻常。那段段青色,看着蛮养眼。握在手里,感受得到这把刀的不一样,也感受不到。
难道,天下就这么一把破刀而已么?得太虚者得天下,一把破刀,那么多条人命么?
——我明白了。
所有的刀君,都拿得起这把刀,只是,这把刀没有用。比起这把刀,全天下人的命、自由,比威信、威严和谁是天下之主,重要得多。
想到如此,我没有任何成就感,看到了手中的大刀,我竟是自嘲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