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番场景,心里莫名的安然了几分,似乎悬着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再回眸看向楼阁内灯火阑珊,雨夜微凉。雨不忍染白衣一袭,远远地靠边落下,哗啦啦毕,便是一阵水泡又有自己去向,恍若东流,恍若西倾。
靠着红木柱子后背冰凉,不过不是雨水,时而大风起,吹乱我衣襟。那雨也跟通了人性一般,偏偏是不浇撒于我。我这一侧头,幻仙幻魔俩人慢慢悠悠的打着伞往我这儿走。
这正瞧着,那深红色影儿一个高儿窜上来了,堂下一跪,正好我站在屋檐下,他站在屋檐外,雨淋得到他,他淋不到我。
“臣参见仙帝。”
“你上来说话。”
“臣不敢。”
这功夫幻仙幻魔看到了,我对他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俩给鹰王撑伞。俩人连跑带颠的过来了,跟着鹰王堂下站着。
“仙帝,夜里风寒……”
“快说怎么回事。”我打断了他。有说这些废话的功夫,我都可以去睡觉了。
鹰王显然被我的话浇了一盆水,抬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么一眼,接着阑珊我依稀可见顺着两边碎发流到脸上的雨水。见我面不改色的看他,才一怔的低下头去,“启禀仙帝,运押数量五十万有余,南宫大人和周越琦元帅、幻仙元帅及平乐将军等正在蒹葭负责接头、押运任务。”雨声之大,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一切进展顺利。”
他说到此,我下意识地又深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压力又释放了一半儿。转手掏出烟袋锅的时候就是忍不住的偷笑了,慢慢的放了半锅烟草,正准备掏出来点火;
“仙帝,臣有句话……”说到此,他噎住了。我抬头看他,他却连头都没抬,反而深深低下去了。
如果一个人欲言又止,一定会很期望,按理来说一定会抬头看我。而如今,他是深深的低下头,不敢抬起来,又是默默摇头,很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你抬头。”我扬眉看他。“嗯?听到了么?”——小子是怎么了。
鹰王的动作突然卡住了一下,又缓缓抬头。“看着朕的眼睛。”说到此,他似乎更不敢了,而我的眉目,都已经自觉着更凶煞了。刚落下的石块,如今在心中又一次提了起来。
——他有什么事情,在欺瞒我?难道,还是……不不不,不能了,长安那边若是有什么,不可能现在才和我说。
“幻仙幻魔。”我叫了一声,示意他们退下。
他俩见我二人目色不对,也互相交换着眼色,一个一会儿退一会儿看看的。看我扫了他们两眼,才低下眉去。停止那番眉来眼去。
——很有可能。
“诶不是!”鹰王又叫住了他俩,“爷,现在军心好像不大好啊……”
妈了个蛋的!——我当时的反应真就是一烟袋锅子弄死他丫挺的!真是,无以言表了!一阵的扶额,这几人见我无声,同时抬头看向我。我则转身一阵的打墙……
“老子他妈的一烟袋锅子弄死你丫挺的……”我怒骂了一声,胳膊肘顶着柱子,扶额。“你丫挺有事儿就说!妈了个蛋的老子迟早要让你气死……不气死也晃死了!”抽个屁烟了还,气死我了……
仨人面面相觑,好像被我此番弄了一愣——怪我了呗?我错儿呗?丫挺的我多坚强的心理能经受这么一晃一晃的……
“啊……那个,爷。事情是这样的。城楼上的军士已经有的受不住精神压力,开始放箭了……”
他这一说,我的魂儿又钓了回来——还以为什么事儿,吓我一大跳。不过这功夫也快杀了,没有任何骚动……嘿大丈夫真是能屈能伸啊?我这点可不如那些畜生。如今生死压在面前,还能如此淡然?还是,它们真的绝望了?
绝望了就没有意思了啊。大兽帝国,你们可不要绝望啊。你们绝望了,我还怎么折磨你们呢?你们给我的痛苦,我还怎么施加回去呢?哈哈哈哈……真是。
王八羔子,狗头畜生。
“我们的箭还够么?”
“启禀仙帝,富裕的很。又在兽军残寨、地窖中缴获出大量的臂张弩与箭及长矛、抛掷斧等种种武器,大量火药与火枪。”
“最好。”我轻笑了一声,“有箭就放,没有就赶制。”
此言一出,鹰王一惊,猛地抬头眼珠子瞪的滴溜圆儿的看我,瞳孔一阵的放大,半张着嘴却一个字都没有,任凭碎发上残余的雨珠在脸上划过,丝毫不顾。
“有什么问题?”我昂首看他,“有箭就放,没有就抓紧赶制。懂了么?”又瞪大眼看他,“你还有什么疑问?有疑问可以说,没有疑问你就先回营里歇歇,安排换兵,记得各地都要接甘露,以解燃眉之急。”
军中水都要跟不上了,这下下雨了,可都是宝贵资源,我也终于能喝上茶,洗上澡了……真是,行军在外方知人活着这么多需求这么多不易。它们死了,我就可以清闲一段,目前倒是想先退守于此一个月,再继续下一步计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如今是用兵千日,没有养过。
闲下来了,也有空让自己静静了——哦对,还不能闲着,如今应该向朝中紧急调动民众回来,春耕晚点就晚点儿。种点儿什么,短期就可以成熟的东西,不管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我可尝试过那种被乱军袭击的颠沛流离,军粮都扔了,见到个土豆跟捡到宝了一样。那滋味儿……真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还小呢,十多岁儿。
“没有了,爷。”
“没有那你就先下去调动人,然后歇歇。奔波了这么久了。”
我被吓的余韵还没有散,转身拍了两下胸口,“妈了个蛋的兔崽子……”骂了一嘴。
“诶爷!”前脚骂的话音没落呢,这边又叫我。
“你还什么事儿?”我一脸不耐烦——丫的你跪着不累我站着都累了,吓死了都快……又瞪了他一眼。
恐他没想到我这么烦躁,又愣了一下,才缓缓问道,“爷,那……这事儿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放箭也甭拦着。把重武器都分配到各个岗位上,教他们怎么用。还有!”我喊了一声,这仨人不知怎的一声出去三人一齐地一哆嗦。“鹰王,我可不想见到那些发臭的尸体,更不想见到那些被时疫感染的军士。所以,这事儿朕可给你负责了,顺从军心是你唯一的选择了。”
顺从军心,意思就是任凭他们如何,我都不会管。但尸体的问题必须处理好,如果处理不好,这不干军士的事儿,而干他的事儿。所以,这功夫出事儿治谁醉都不能干预军士。
“懂了么?”
——反正,这些家伙也是要杀要处理的。这功夫处理一些,也免去到时候那么复杂了。
“臣……”他说到这儿,喃了一声,“遵旨……”
“好了,你去罢。”我轻笑了一声,“幻魔,你把伞给他。”
“玧琦,夜凉了。你我会冷军士也会冷,人心不要冷才是。”
刚起来的鹰王听了这话又怔住了,幻魔递给他伞,他都没有接。
“爷,您这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皱眉看他,“玧琦,如今你不单单是传旨那么简单了,你现在是元帅。对你的将士,对我军营的全部将士,都要将心比心。心里有主子是好事,可你下面的人都把你当主子呢,别让那些人心寒才对。”
果然,他太过闭塞了。也不怪他,他从前的事宜就是这些。
此时,他恍然了。
“谢仙帝提点。”
我缓慢的点了下头,深呼吸——雨夜的空气,有些清冷。隐约,我似乎感觉到了血腥的气味。希望明天一早我推开门,迎接我的是泥土芬芳如初,而非是阵阵血腥腐烂。
“好了,睡觉。”又是一声轻笑,转身背手往屋那方走了。
“臣恭送仙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