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我是哼着小曲儿的进了帅帐,刚好玧琦起了床要往外走,一抬头看到我,精神了一瞬,又揉了揉睡眼,“爷儿您哪儿去了啊……”
“我出去看了看。”说到此,我抖了抖身子,“夏天的大一早,也寒森森的。”
“巴塘这边就这样。”鹰王拿着盆往出走,经过我身边,“我给您打水去。”
他走了,我一个人上了堂——那傻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心里喃喃着,不知觉间我也这么上心了?这是公平的,对,公平的。并且我所做的,要比他所做得,少很多很多。哈哈,真是……唉,突然,有些心软。或许并非心软,而是我自己愧疚。
想想人家凭什么顶着那么多压力,不管什么事情,毫无顾忌的向着我。虽然这丫挺的有时候犯傻,蠢的太直接。但是他一直在帮着我、向着我,让我欺负着也一句话都没有,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我。
傻小子……
——哦,我是在说我自己。
我明明是揣着明白故意的糊涂。不过,我到底在躲避什么呢?为什么躲避呢?明显,目前躲避的不是我,相反我相当主动。或许,我是在心里上习惯的下意识躲避了,毕竟十四年间,尽数如此。而修罗王不是躲避,也是因为十四年间的习惯,大概是习惯了我不闻不问,习惯了我的欺负,没料想过这些。
想来,喜欢一个人,也蛮艰难的不是?本身就很艰难了,何况有了身份、地位、年龄、性别的阻碍?身为帝王家,要受身份地位的限制。而贫民百姓家,要受着名声、金钱、时间的限制,人人都不容易。想想我身为帝王,考虑自己的时候仍要想这些并不随心所欲的事情,何况那些贫民本不能随心所欲?比起来,我是最容易的。
这么说罢——我身为帝王,我要考虑百官的言论。但他们言论能如何?国家要继续运转,说白了他们不敢直接说我,我随时可以决定他们的性命。
而这事儿换到贫民百姓身上,那可是要千夫指的。街坊四邻,说知道全能知道。又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有几个嘴碎的,什么难听的词儿没有啊?最后呢,你能把人家怎么样?怎么都不能怎么样,你就只能自己受着。
难啊,难啊……
想到如今,我便是一声自嘲——天下之大,怎就无我容身之地了?人言可畏,真是吓人……都说么?唾沫星子淹死人。
可换位想想人家怎么样跟你有一两银子关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哪一个奇是没有原因的呢?在不理解的前提下的侮辱,简直就是无知、愚蠢、恶心。圣贤书都读哪里去了?换位想想别人去在你的背后嘀嘀咕咕,当着你的面谩骂,你会怎么想呢?
不配为人,枉读圣贤书,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知道。可能这么骂有点狠,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见过的人也很多,什么样的人自然都见过。我见过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也见过破口就骂的无知。
我记得,我当时只是笑笑。我觉着那是最低起码的尊重,并非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倒也是无趣,如今我如此批判那些无知,自己不也和他们一样不去尊重别人了?不也是一种无知?真是,唉……但我宁可这样的愚蠢,也不要向那些喷子一样无知。
如今,我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我是万人唾骂的对象了——可笑么?不可笑。你会清楚你下一个爱的人,或者下一个爱你的人是谁么?你若清楚,你大概就会清楚他的性别了。想必,谁也不清楚。若是清楚,何苦再如此伤心泪落,苦苦等待了?岂不是,都圆满了?
既然不清楚,既然因缘,既然无常,就不清楚到底遇到什么,没有什么对,或错。情非错,不论性别。错的不是情,是欲,是的,这点也不分性别。
紧紧地抓住扶手,直至手指前段发白了,我才缓缓松手——没什么,我在告诉自己我还活着,“我”仍托付在这个人身上,我会带有人身的苦恼,人生的苦恼。
鹰王进来了,身后的军士端着所谓的早膳,进来了。净手,吃饭。
一点粥,一点小咸菜,一牙葱油饼,这就算是最好的吃食了。左手葱油饼,右手汤匙,手边筷子,一溜十三招,这些吃食也就塞塞牙缝罢了。
擦了擦嘴——还是巴塘城里的吃食好……说起来,军营中不该如此贫困了才是。
吃完了,自然不能闲着,早会。
几个人都来了,看到修罗王,我含蓄的笑了笑。
“仙帝爷今日很高兴?”修罗王得意的笑如如今的破云朝日,淡淡的,悄悄地,却又十分的有气魄一般。
“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也对,我大清将征服边藏,收复天下最后一块被侵蚀了的版图,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修罗王此言,全堂人皆笑逐颜开,唯独我;面色,开始不大好了。
“我大清的仗,还没打完。”
天下就像现在的天,马上要亮了,一片朦胧。而我大清却像落日,马上要落下去,沉下去了。而,它再也不会从东山升起。
有些事情,不是压一压就可以下去的。
当啷的一句,全堂人又从笑逐颜开,变成了一脸疑惑。而玧琦更是瞬间就蔫儿了,垂头丧气。
“诸位想想,为何前朝和兽人战乱不断?”
问题出来了,却没有人回答——却没有人敢回答。
“道不同不相为谋。”高强来了一句,“而且,不管打不打,发展到一定地步便必须是你死我亡。”
我轻笑,点了点头,“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深舒一口气,往后靠了靠——莫名的腰疼……
伸手捶了捶腰,微微撇嘴,“唉……所以说,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他死我亡,就不会有结果,只能多无辜死伤。”
这是,不可否认的道理。虽然,谁都不想承认。最后,所有人都缄默的点头。
“就这样罢。”短叹一声;奈何?奈何……
堂内寂静无声,就一直这样。我微微闭目,食指一抬一落在扶手上,默默点醒着时间。外面叮当的筹备着,不看也可以想象到的黄沙漫天,是时,没了动静了。
在一瞬,落下的食指没有抬起来,缓缓睁眼,看着黄帐子,外面,日头已经突破了蒙蒙。瞧着,已经差不多透亮了。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