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上气接不上下气,我怔怔的拍了拍高强,“小子诶,小子诶……”眼前迷离。这个事实我与高强都不想承认。
后背中剑,面色苍白,口唇发绀,气息减弱……再看官服,已经被血染浸透了。不过,已经渐渐干涸了。
“别哭了,别哭了……”
哭的时候,在后头呢,嘿呀真是,人生无常……
“多跟你哥说说话罢。”
一咬牙,起身。把玧琦拉到了帐外,深叹一声,“玧琦,去,备一套新正一品官服去。”
玧琦咽了口唾沫,同时,这汉子把所有杂在一起眼泪都咽了回去。长舒一口气,“是……臣,马上去。”
他走了,我又回到了帅帐里。这功夫,高盛已经要……不行了。兄弟俩的寒暄,我忽的似乎是听不清了。约摸着不是听不清,是听不进去了。
大清的覆灭,给我的打击真的就这么大?——大清再大,它是我一个人的大清,它不是一个活人或者一个生灵。可如果大清在,就处处都是大清。说大特别大,说小可以根本没有。
然而我面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是个人,是个大活人。大清江山说小了可以是没有,但一个人的命!可以说大,但绝对不可以说没了,说的分毫不值!何况,这个大活人还摆在我面前。
坐在床上,这兄弟俩就像在唠家常,高盛勉强摆的自然。侧头笑看着面挂泪珠的高强。
看着高强,我心绪万千——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哥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如果是死,会怎么死?
“子仲……你要谨记仙帝教诲啊。”他深舒一口气,明显,开始倒气了。回首向我,“仙帝爷……”
我上前抓住他布满血渍的手。他一直在试图用力抓住我的手,连连尝试的两三次,最后,放弃了。他冲我笑,“爷,高某……无能了,不能再辅佐您了……”
说到此,他又叹了一声,“就连想抓住您的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没多言,此时的弥留完全都是因我而起。“谁干的?”
“谁干的……”他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反问我,“谁干的,都不重要……”又默默摇头。
“您说的对,做人,做官……为国为民,无愧于心……”
我默默一点头。
“爷,高某求您个事儿……”语罢,他的手艰难的从我手中挣脱,轻放在了高子仲的手上。“子仲啊,就拜托给您了……”
“爱卿驾鹤始因为吾,吾年长子仲,家中无弟,定待子仲如同亲弟,爱卿安心。”
高盛笑了,紧接着,他说不出来话了,伴随着高强的哭号,这人就能活活憋死了……那一瞬的挣扎,实在是可怕。
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他将高强托付给了我,就是将他高家的希望,都交给了我。
耳边高强是哭号声,我已经无力在听了。他失控的要去晃动高盛,我一把拦住了他,“兄弟!咱不能这样,咱不能这样!”
虎孩子劲儿挺大,我差点拦不住,把他按坐在地上时,我的手也在发抖。“别哭,别哭……”
坐在床榻上,不禁泪流。眼神迷离着望他渐渐散了神却瞪的很大的眼睛,一直瞧着我,期盼着我。“高爱卿啊,一路好走哟……”
口中喃喃着,伸手抹闭上他的眼睛。
——别担心,子仲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子仲一口吃的。高爱卿,安心走罢。
安慰着他,我却不知所措。子仲,子仲不就是我么……唉。
同是天涯沦落人,真是……
他的放声哭喊,把玧琦吵进来了。
玧琦掀开帘子就见我一脸的无奈和坐地上哭的高强,坐在脚踏上,真真儿是没辙了。
“玧琦,你带人,原地布置灵堂。”沙哑的声音我都听得不大清楚了,“这几日,你陪着高强罢。”
玧琦靠在柱子上,魂神不定,“唉……臣,明白了。”
“请军士来,诵佛号。”短叹,“老弟啊,老弟?”我拍了拍子仲。
“嗯,臣马上办。”
“走,跟哥去色达。”
高强一怔,抬头看我。泪眼撞泪眼,见他瞧我之后,哭声戛然止,我强挤出一丝笑。
“去……去色达干什么。”
“请师父去。”
这渐渐的成了仪制,好似,富贵人家有丧事了,家中即便不信佛法,也要请师父来诵经念佛,供养三宝。很好的事情,不过不要当做权势的象征就好。
就地,摆上了香案摆上了供果,鹰王的营帐变成了。要换衣服的时候被我拽住了,嘱咐他们不许大声喧哗,所有人来去可以自如,但不许有哭号声,念佛声要不断。
走到帐外,刚要行路,高强突然跪地,泪崩。
他迷离间似乎是在说一些感激的话语,不知是我听不清还是他说的不清楚。毕竟,这一天我经受了太多了……可比起我来,子仲才是最难过的一个。
大清,它其实不是活的。但高盛人是活的。
扶他起来,他刚说的我什么都没听清,“子仲,信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了。咱先把事儿办完了,再说。”
麻利得很——高盛尚无家室,按风俗只能停三天,因此很多事都要在三天内处理。来不及哭了,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军营里因为丧事闹得不可开交,来人给高强披上麻衣系上孝戴子。修罗王问我丧事事宜,将刚才嘱咐的又说了一遍,“具体,你问玧琦。”
说完我就要走,忽然我刚甩开的左臂,左手腕突然被抓住。
“你要去哪儿?”
那一瞬给我闹了一怔——哦,又忽略那个蠢货了……
愣着回身,一笑,“我带着高强去色达请师父。”
“那我跟你一起去。”
就地就卸甲,看他动作我一低头,突然发觉自己还穿着衮服。外面红边黑底的大氅一脱,腰带扎得更紧——妥了。
五百里路,我们三人赶着马车,一路不停地奔向色达。
到了色达的时候,天已擦黑。此时高强似乎是冷静了下来,默默流泪,眼神痴痴着。
“爷……”他颤抖的声音夹杂在马蹄声中迅速消散,但却给我打了个激灵。“我哥他,到底是怎么……”话说到一半,他泪流更甚。
“此事匆匆,我也没来得及问。”或许此时我比他镇定一些,不过也没镇定多少。难过高盛,难过子仲,难过大清。
看到子仲,想起了我自己……可怜子仲此世唯一就有这么一个哥哥了,我哥去了,我还有玧琦在我身边,可他,谁都没有了。
寒夜,感染了我的泪,两行冰凉,滴答在了马车上。月下的色达,灯光汇聚成了一道星河,如紫红僧衣一般颜色的房顶,传递着这份流光。
大晚上请到了几位上师,点燃酥油灯,色达内也开始办超度法会。又劳烦几位上师,坐马车跟着我们往巴塘赶。
一路上修罗王牵着马,我和高强互相搀扶着,跟在马车后面。
回到巴塘,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