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看着修罗王送来的修罗内阁折子，往帅案前重重一甩，“混蛋！”一阵怒喝，重重一声闷响。
修罗王放下盖碗从座而起，抱拳，“仙帝。”
——不行，不行……这功夫不能动怒，不能动怒。若是让子禄赜知道，岂不是壮他人威风！
咬牙切齿，我将这阵怒气死死的憋了回去。
“仙帝刚用完早膳，切莫动怒。”
连连大舒气，重重一声叹，“唉！”对我身边军士挥手，示意他拿回来。
军士原原本本将奏折奉上，掐着奏折，翻到了最后一页。但我又合上了——我说这话，不合适。还得是修罗王，毕竟那不是我的国度。
如今刀家和修罗国团结一致，三方内阁力量勉强朝中立足，这是所有内阁成员一致认定的。宫中没有多少武装力量了，这几天，要注意了……
多亏我在寂榆林和杨安民两位元帅手头安了些人，这功夫终于是派上用场了。二人也多次上折子，说明京中的为紊乱。到底武官有实权，没人敢往他俩那放眼线，直接说明了到底怎么回事，包括寂霖等处境。这给我的怀疑，加了肯定。
近几日来，就该联系这事儿了。
——至于修罗国的问题，我还不能问。
“启禀仙帝。”另一名常务从外进帐来，“仙帝，众元帅将军求见。”
今儿怎么，人这么全？“进。”说话着，我一勾身子拿过帅案角的香炉，冰裂纹，秋凉了，摸着都寒森森的了。希望炉烟暖日，飘香冉冉。
自己点燃里面放好的塔香，这功夫他们已经进来了，各时期的元帅一方，将军一方，两方而入。悠然无事的木兰香，有些醉人，与如今不大相符。
“臣等参见仙帝，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下香炉，我轻笑，看那些熟悉的面孔，说实在话，心里还是温暖的。可温暖的背后，是无尽的寒凉。“众爱卿，免礼平身。”
齐齐的低头又齐齐的抬头，这场面实在壮观。我觉着，眼巴前的齐齐行礼，要比坐在龙颠殿上面对百万人的三跪九叩，安心的多。
“谢仙帝——”
“诸位爱卿今日一同来见朕，可是有事？”
几位“老人”相互看了看，最后一齐看向玧琦。玧琦一犹豫，又抬头抱拳道：“启禀仙帝，臣等是给您来请安的。”
“平爱卿。”
我没顾忌玧琦，直接喊了平乐。
平乐应声出列，“臣在。”
“朕在安阳城外许下誓言。”端起热茶，轻呷一口，缓缓放下，明目看他严肃的脸。“朕说，朕要光复大清，杀我大清一人，我杀他十只。”
“邀末将一同见证。”
听他接话了，我笑，点头，“是。”
“如今据当日的誓言，几些时日？”我抬头想了想——当时还是盛夏，“从盛夏到深秋，对罢诸位爱卿？”
众人都含笑点头，宣宣喃喃，似乎胜利的余韵还没有过去。然而，我笑不出来。强挤出来的笑，也是为了迎合他们。
“仙帝威武。”
“仙帝威武——”
平乐的赞叹，引起了全堂人的高呼。情绪不减。看平乐也是笑的，我心中似有一丝宽慰。张爱卿啊，朕，未曾留意过的张爱卿啊，还有我未知名的死士们啊。你们在天上谈笑风生，看到朕如今扫平八方兽人，是否会开心？你们，没白死。血洒黄沙，终有回报了。
“朕近日忙不过来，刚准备下折子，拨款白银于镇国寺，设斋供养佛僧，为我大清国土上所有战死的人或兽人，共同超度，为我大清祈福，祈求天下，再无刀兵劫。”
此话一出，我笑了，众人却狐疑。“这个事情，还得玧琦着手办啊。”
“末将有一事，敢问仙帝。”沈铛将军突然出列，皱着眉，那黑密胡须略显精俊，黑板甲红令剑，此人人才。
当日我只是吓吓他，如今我倒是有些后悔当日的作为了。唉……他是将才，当日我不应该因为子禄家对我的看法而迁怒与他的。
“但凡所问，吾为汝说。”我笑着应道。
“末将家中老母信仰佛教，然末将愚钝，丝毫不懂，但受老母熏陶，听闻佛法中讲超度。敢问仙帝，为何超度我大清将士的同时，还要超度那些万恶的兽人呢？”
他的言语，惊了反响。所有人，都觉着他说的很有道理——有什么理由，去超度那些兽人呢？是它们惹起的战乱，它们是罪魁祸首啊。
听他所问，我只是点头，右手轻轻敲打着帅案，“堂下爱卿，有多少抱此疑问？”
面面相觑的考虑之后，开始一个个的站了出来。我眯着眼望去，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元帅之中也渐渐有人和沈铛统一了，最后轮到幻仙等人了，看了看也纷纷举手。最后的，周越琦和玧琦，周越琦怔了一下，看所有人都心怀疑惑，一脸茫然的犹豫举手。
反倒玧琦，笑了笑，坦然的背手。
“修罗王大人。”我问向了堂下旁边安坐的修罗王，“您觉着呢？”
“我觉着，你觉着的就是对的。”
——蠢货，都什么时候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笑。我似乎，感觉出来了什么。
“众人都举手了。玧琦，你为什么不举手？难道，你知道为什么么？”我问道。
“启禀仙帝，臣不敢揣测圣意，但据佛法讲，臣还是略知一二。”
“汝既知，可否言说？”
“是。”玧琦应声转身，“不知道诸位可听过这佛法讲的，普度众生？”
众人纷纷点头。
“是了，既然如此，一个人和一条鱼，有没有区别呢？”
“鹰王大人，这肯定是有的啊。”沈铛疑惑道，“这根本没法比。”
玧琦笑笑点头，“大人说的不假。凡人眼里这畜生和人是没法儿比的。可在觉悟者的眼里，众生皆有觉悟的根性，不单单人有，一切众生都有，众生平等，因果报应，皆不虚设。”
“因此，我们人是众生，死去的兽人亦是众生。既是广作佛事普度众生，怎能起分别心？用大悲心去度量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愁苦，不会有那么多战乱。”
“大慈大悲，常无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切。”
此一席话说完，连我都一惊——小子什么时候有这般觉悟了？
想想近日来，他确实不比以前了。以前为人淡漠，那就是一直的淡漠，久了久了觉着这人不是人，没人性。最近感觉他淡漠中，多了些我说不出来的东西，还常常劝导我、帮助我去做一些善事，又引如此偈言，想必一定是经过了很多，绝非是偶然。
一怔之后，队列一角，传出了掌声。至此，掌声慢慢热烈，我亦一阵的点头，一阵的笑。或许，这就叫善知识。
善政天人说，无上微妙、令人放下愚蠢的方法，其实就在我身边。思来想去，不是这个武那个功，而是觉悟法，佛法。
面对掌声玧琦有些欣欣然，又显他牵连本性，连连行礼。
“鹰王大人所言甚是，放下仇恨，其实，自身也很快乐。”沈铛瞧起来激动得很，众人皆是欢喜样子，我心怡悦。“受末将一拜。”道罢，作揖行礼。
玧琦含笑，“沈铛将军若是拜我，不如拜仙帝爷。”
沈铛一愣，又冲我而来。我瞧他欣喜又忙乱的样子，笑，“爱卿，你可知道朕，拜谁？”
他行完礼之后，又是一愣，似答不出来，尴尬的笑笑，“您是至高无上的仙帝，除了拜天地祖宗，还有谁可拜呢？”
“爱卿这么说，可是在折杀我。”
突然的正经，给沈铛吓了一跳，“仙帝爷您可不能这么说啊……”
“都说先师万世师表，以礼治国。道武仙帝又教朕，修身养性，无为而为治国之道。实不相瞒，堂下众人可尽数朕之导师也。”
众人面面相觑，有则嬉笑，不知心里骂了多少遍‘你丫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能直接说么？’或是‘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好玩耍了？怎么神神叨叨的了？’。亦罢，亦罢。
“仙帝玩笑了，这……”沈铛说到此嘲笑了一声，“末将等，怎敢……”
“沈爱卿玩笑了才是。”我笑摇头，短叹一声，“你们都各自有过人之处，或在文武或在性格，只是未曾彰显，但若彰显必定光明万丈。”
“汝等光明之处，皆是朕所学之点。言之汝等为吾师，有何异议？”
“仙帝圣明——”
“又视一切众生皆觉悟者，唯独自无明。一切众生皆觉悟者，皆觉有情。”笑笑，迎了他们的圣明。众人含笑，可我唯独看到玧琦与修罗王，是真心实意、特别高兴的。
众人欢喜不假，他二人是欢喜上的欢喜，不知为何。“玧琦，拨款下来了么？”
“启禀仙帝，一早就下来了，已将五十万两白银的一半换做了粮食，十万余两换做用具，十万余两换做贡具。还剩五万两的银票。”
“在哪儿换的？”
“都是就地在巴塘等地收购上来的，昨晚就开始往此地运输了。”
语罢，我乐了，“我说小子你真有速度啊？弄完了么？”
“还有一部分没弄完，马上了，仙帝。”
“好，加急。”我深舒一口气，“诸位爱卿，可愿与朕一同进藏？”
此话一出，众人狐疑——哈，这又作什么妖儿啊？
“敢问仙帝，进藏何意？”玧琦也不明白了。
“我过生日啊。”我故作茫然的道，见他们不懂，我又解释道：“不说好的，我过生日，要拨款布施朝圣者以及寺庙么？朕要亲自去啊。”
堂中众人哈哈一声，皆自告奋勇要同我去，各自回营卸下戎装。老规矩；我出行穿龙袍但不打幡不敲鼓不设御道不举华盖。此地到日光城，怎么也得两三千里，骑着马带着几百几千几万斤的粮食，说不准后天都回不来。
算了，赶早。到哪儿是哪儿。
晌午不到，就征集完了张罗着出发，一路骑马，进了藏就看到了络绎不绝的朝圣者。看他们风化严重的手和脸，在秋风中磕着长头朝日光城而去，黄沙蓝天之间，那不一般。我的心情，也跟着改变了。
身着龙袍的我，看着那些粗布衣、有僧有俗的队列，瞬间觉着自愧不如。“叔父，把他们叫住罢？”
天亮得很，阳光不刺眼，但明亮的天足以让我睁不开眼。眯眼望去，那一队人，起伏、起伏……我的内心，跟着折服、折服……
见远处似有帐篷以及马车——朝圣的队伍肯定会有人接应的，在远处等候。
我没答，直接喝马冲远处帐篷方向走了。
一路上的朝圣者络绎不绝，远处帐篷比比皆是。嗯，都是福田，都是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