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跟上!”玧琦叫喊着后方拉粮食的、拉用具、贡具的人,和骑马跟随的将军们。
基本都看不出什么——他们都且卸了绒甲换了常服,我则紧袖龙袍,清一色的寻常打扮。不过,不寻常的是,这次我没带刀,他们一个个都带上了兵器。实在话,我不大高兴。
后来想想,是我肚量小了。我没带,但鹰王带了。鹰王带了,紧接着所有人都带了。也是怕出什么意外。毕竟藏地如今是根本不了解的,到底进没进去过兽人?不得而知。理论上是没有,但要是真有呢?抓瞎了不是?
想久了我也就释怀了。修罗王随我寻访,人家也是国王,也是帝君,他穿了一身修罗制的锦衣,只不过修罗国不尊龙,尊九头蛇。样式也与我大清不同,他非穿这么件衣裳,想必还是有目的的。
穿这衣服,更显他威严,帅气。
也罢,不住相布施。他们爱如何想,如何想。
想到此,突然觉着对一切都释怀了一般——愿我所做一切,可真实利益一切有情,我心怡悦。
看到他身着的九蛇袍我突然想起来,至今我还未曾穿着过刀家的“六道袍”和“三界衣”。刀君几千代人,有几人穿过这两件衣裳?熙陌仙帝钦定的样式,亲登帝位的时候穿过,因多年战乱,这两件衣服的制作工艺,差点失传。
对这两件衣服说法不一,有人说六道袍是行大礼时穿,与其反常的是,熙陌仙帝特意说;刀君大婚,可着此衣。三界衣是祭天时穿,行大礼时穿。
这就让人不明白了,都是行大礼时穿的,怎么六道袍就可以大婚穿,而三界衣就没说大婚时候可以穿呢?刀君这么多代人了,成了家室的很少。大婚时也不喜穿六道袍。为何?太阴气,大婚的时候或是姹紫嫣红或是红男绿女,没有人喜欢穿那么阴气森森的衣服。
如此一比,三界衣到经常见,很多刀君的画像,都是穿着三界衣的。祭天的衣裳,阴气森森的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那种样式现在想来倒是蛮好的。只是大婚时,实在……违和。
或许熙陌仙帝的意思是,不要被情欲冲昏了头,这个世界上因果是不可违背的,六道转轮暂无休息,一切都是苦……
我看那六道袍,第一反应便是这样。
前去了,修罗王跟得紧。瞧他们在烧酥油茶,我翻身下马。
怀着朝圣的心,我上前合十礼,那着布衣的藏人回头,定睛一看,是个老妇人。
我有些惊讶——看着布满褶皱被凌冽的风吹得干燥的脸庞,附着几根凌乱苍老又干枯的白发,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老人合十回礼,我一怔。
曾听闻藏地的人心纯净的如草原上的白羊一般,但如今见到她们的反应,我有些……措手不及。她们瞧起来真的好快乐,让我一阵的惊讶。此地据日光城约摸着得有两千里,虽不足但也差不多,按他们这等,至少七八天能到日光城。
可,这老人,真的行么?
与老人寒暄,顺路讨了一碗酥油茶。藏地,真的是好冷……此地西望,已经依稀可见千年不化的雪山了。此地严峻,却无从冰封藏人的心。
老人说,她和五个儿子以及三个小孙子从芒康出发,至此地已经走了一天半了。
我问:“一路上辛苦么?麻烦么?”
老人笑笑摆手,说是;麻烦倒是麻烦了点,但一点都不辛苦。
这个答案我有些惊讶——如何麻烦,却不辛苦呢?
“老人,走几千里的路,如何的不辛苦?”
“哎呀,心里开心呀就不觉着累了!”
老人的语气有种让我感觉意外的开心,发自内心最深处的,那种摄人心的感觉。捧着酥油茶,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凭尖烈的风刺着,穿着锦衣龙袍,我觉着我愧疚,更觉着我自己是不完全的。连快乐都不是真正的,我还有什么是真正的呢?
目光盯着日头下剩了个碗底的酥油茶,黄的可爱,又闪闪的。一口饮尽之后,磕长头的大队也到了,过来休息了。另外一名老人和一名青年过去招呼了,老太太还在陪着我聊。
老人终于问到我是来干什么的了。也看出我这身龙袍意义非凡了,不过只是笑笑,一遍一遍的扎西德勒。
“是这样的老人家,您看看您少不少些什么?”
见后续的队伍来了,我站起身来,恭敬问道。
老人缓缓起身收了碗,笑的摆手,“我们什么都不缺的,什么都不缺!”
听到如是,我到队伍中挑了几件干净的衣裳,结实保暖的鞋子,还有一些红茶和一块酥油,拿了点顶饱的干粮。走到老人面前。
“老人,这些衣裳都是干净的,留您和儿孙们到了日光城用。”
老人接受了我的好意,合十礼。匆忙的掏出哈达,双手捧着挂在我身上,“扎西德勒。”
离去时,我看到了她们的一大家子,藏人的目光,永远如哈达那样的纯净。那种说不出来的快乐,说不出来的安逸与舒适。
走了,继续前行。将军有赞叹我的,有怀疑我的。
——“仙帝慈悲,能亲手布施于穷困,大智大仁。”
“不,不是我布施她们,是她们在慈悲的布施给我。”
——“仙帝如此行径,不会国库空虚?”
“爱卿想想子禄朝国库空虚了十几载,寅吃卯粮。”
往前走,我的思想在改变。
最开始我想,我要尽力的布施给这些人和途径的寺庙,令他们都获得安乐,都得到好一些的生活,我的心情会很愉快。
然而走了一千里左右,走了一半了。我发现,其实这一路上不是我布施他们,是他们在布施我。物质上的,能让色身活下去就是好。老人家说什么都不缺,然而我看却很缺少;没有好的吃,没有好的穿。其实想想,是我肤浅,是我欲望。
我资助他们,其实完全是在资助我自己。看着是我布施他们,实际上是他们布施我。我将衣服饮食卧具这些物质东西布施给他们,使他们受用。实际上是他们在帮我“破我”,帮助我让我快乐,放下贪执感恩一切才是。
从最初的严峻,到如今一路的微笑,我发现真的是收获了不少。对于那句“钱财是越布施越多的”,更有了深刻的理解。
获得的不是那些铜臭,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长久的不会消失的财富——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