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经行
断桥无言2019-12-09 11:373,727

  我们的脚步还算快,行进至工布江达时,日中偏西。我在想是不是世尊与度母加持,令我们走得这么快?不够,这远远不够——我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呢。

  曾经的日子百无聊赖,而如今突然觉着,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我能做到的也很少。此时,倒突然想起了庭听圣僧的话;

  圣僧曾给我讲,阿弥陀佛四十八大愿。这个我记忆深刻,并且最令我欢喜的事是,圣僧将那个没有任何苦恼,只有快乐的地方的门票,交给我了。

  其实这门票一直在我手里,只是我不信,只是我不以为然。所有人手里都有这么一张门票,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去追求真善美,而最后获得的都是假恶丑。将真正的美抛弃不信了。

  有人质疑道;你在说什么?只有快乐没有苦的地方怎么是那么容易去的?你所说的门票,我怎么一无所知呢?

  不是难去啊,是人不信呀。不信有这么一个世界,不信能去啊。门票,门票就是佛号呀。可悲的是,这样的大实话,谁都不信。不能这么说,信者少,不信者多;多可惜,多可悲呢?

  又有人会说;哦这样啊,你说的可是念佛?我看那些僧俗天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没见他们到那个西方极乐世界去。是,成就很困难,放下不简单。但是念觉者,怎么会成为觉者呢?这,多可笑?

  念佛啊,就像是心里想着。觉悟者也想早日让你觉悟,让所有人都觉悟。他想着让你觉悟,你想着觉悟,一碰即和。他一直想帮你,教你。就像先生啊、父母啊,苦口婆心的说啊,你要学习呀,你要当官呀,这样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呀。但孩子不喜欢学,就像现在不相信你拿着这张门票就可以到达那个世界,或者根本不相信有这么个世界。如母忆子,但子逃逝。

  但若是你想觉悟,你想学习呢?先生、父母都高兴呀。哎呀这孩子好呀,爱学习呀,以后有出息呀。自己过上好日子了,父母也沾光,也欣喜呀。

  念佛也是这样,你想觉悟,你想到那个世界去学习。有人说有这张门票了,我信有这个世界,我愿意去,我也愿意念佛。可是,念得那个阿弥陀佛真的会来接引我吗?佛陀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能说不去接引你呢?只要做足信愿行。

  想到此,我莫名欢喜。我想那些磕长头的队列当中,肯定是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往返这条路。是他们有罪需要忏悔?还是他们有什么不顺的事?我想都不是。

  想想我将衣服、饮食、卧具、金钱去布施,我是怎么样的?我有什么不对心的事儿?我有罪?都有,但我不求为自己开脱,只求能帮助到他们,利益有情,自利利他,简单地讲,为了快乐。

  或许他们也一样,为了利益有情,自利利他,同时自己快乐。

  看到长行的队伍,起起伏伏,与远处千年不化的雪山以及日光城合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如此真实,如此亲和……

  陌上,花开。

  我下了马,修罗王也跟着我下马,步行像日光城那方。

  所有人的心似乎都宁静了下来,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步的在心灵上一步一步的前行。用心度量此地到觉康的距离。思来想去,或许,日光城的祖拉康,其实是我心灵的觉康。

  一路的前行,一路的布施。偶尔与朝圣者们坐下饮酥油茶谈笑;浩瀚中州的温凉却冷透了人心,与此地形成了反比。在边藏,人缺少了营养,或是冷了,或是累了,需要喝酥油茶,这是藏人离不开的东西。其实,汉地人也需要这东西,不过,汉地需要的,是一碗心灵上的酥油茶。

  我们这一队人,显得有些不虔诚。不过要知道,这些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人经历过生死大小无数无数,令其来到藏地随我布施,已是不易。

  希望以此善因缘,令他们先远离众苦罢。

  约摸着是申时,天还亮着,我们一行就到了日光城。朝圣者越来越多,一同往祖拉康去的。此时众人恍然;

  “仙帝爷,咱这两千多里路,一路上还走走停停的,竟然不到一天就到了?!”周越琦有点傻了。此言,引起众人的议论纷纷。

  “这就到了……”玧琦皱着眉喃喃,抬头远望。

  惟有修罗王与我淡然的笑笑。其实,我们笑的不是他们的惊讶。而是不管怎么走,走多远,走多长时间,对方都陪在自己身边,没有原因与目标的心安。

  朝圣者的队列中,日光城前,我整理衣襟,学着朝圣者的模样,冲祖拉康顶礼。

  身后众人见我如此,纷纷就地磕长头。三次顶礼,我起身,牵着马,带着众人,在朝圣的队伍中继续前行。

  这里很美——嗯,很美。藏人手中摇着的转经筒闪闪发光,夕阳下的所有人脸庞上都洋溢着笑容。离日落还远,路上所布施出去的东西不是很多。头一次发觉到有东西竟然施舍不出去?岂不怪哉了?

  其实,不是他们怪,是我们怪啊。

  在日光城的大小寺庙走了一圈,多将财物布施去。身着龙袍,和他们身着布衣,没有什么区别,没有被区别对待。这里好几年都曾是无人区,与世隔绝,没有人统治,没有人管理。在这里,世尊的话比大清的法律更好用。西藏都护,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当我打算带着人去祖拉康的时候,有一个孩子拦住了我。伸出双手,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灰头土脸,似乎,是在向我乞讨。

  站在我面前,我一愣。“你需要些什么么?”

  孩子咽了口唾沫,“贝夏……”

  小孩子的喃喃我听清了,他说是要钱。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双手递给他,他低头看了下,原以为会转身离去,“这是多少?”

  “五十两。”

  孩子紧皱的眉头瞬间消散,天真的目光又望向我,“跋扈塔亚达。”

  嗯?太多了?!

  这词儿我可头一次听说……

  我怔怔的收回了五十两的银票,拿出了一包碎银,放在他手上。孩子手下碎银之后,打开看完,又还了回来,“铜钱。”

  两句不是怎么样的汉语。

  铜钱?——我有多久没听到过铜钱这个词了。

  我看了看身后的将士,各位都明白,在身上找了找,都摇头了。很无奈的看向孩子,耸肩,摊了摊手,“铜钱敏度。”

  没错,没有铜钱。铜钱这个词我都有很久没听过了,铜钱我多久没见过,这就甭说了。此次出行,带的都是纹银和银票。最低面值的银票都是五十两的,哪会带铜钱呢?

  从经济角度讲,藏地是这样的。五十两银票你在京城摆顿席子可能就没了,贫民娶个媳妇儿个钱,在我这儿一顿饭得二百两,还什么都没看到呢。而在藏地,五十两一个人一辈子所有花费都未必有五十两。

  为什么?为什么我给他五十两银票,够他一家子活一辈子的了,他不要?因为他们的贪欲少,不像汉地那样的多。我赚来十两想再赚来百两,百两之后?千两、万两、十万、百万……人的欲望无穷无尽。

  至今我明白了,什么叫欲望有多大,烦恼就有多大。

  “非常抱歉,我们没有铜钱,粮食也没有了。不过你需要些什么?”

  孩子向我阐述了一些事情,说一家是日光城的。按我听来,他是个“职业乞丐”,不过,他说的很坦然,还说除了自利的东西以外,还会将自己用不完的布施给朝圣者。他们一家都是这样的。

  “好的,那你需要些什么呢?”

  “我需要一些吃的。”

  干粮已经没有了,还很多酥油,我到后面拿了一套新衣裳新鞋,吩咐玧琦去买一些吃的。结果……他怔了半天。

  “爷……我,我不会藏语啊……”

  “哦。”我喃了一声,一笑,“这下我就放心了。”

  玧琦一愣,刚要问怎么回事,“我去罢。”

  “昂,你去罢。”——我与修罗王就寒暄起来了。

  “爷,您什么时候学的藏语啊?”

  我挑选着东西,将士给我打开着盖子,听他问,我笑道:“前几天修罗王教我的。”

  “您学了几天?”

  “也就两三天。”

  他怔怔的摇头,“您真厉害……”

  “不过,更厉害的,还是现在做的事情。”玧琦爽朗的笑。似乎受藏人的感染,所有人都很高兴,“随喜赞叹。”

  含笑点头,一转身,修罗王就匆忙回来了。打包的东西似乎飘香,手里还提了个罐子。这么多东西,孩子能拿的了么?

  走到孩子面前,我将衣服披在了孩子身上,鞋子拴在孩子的裤腰带上,修罗王将吃的,还有一罐子……酸奶,塞在孩子手里。

  孩子笑了,“突及其,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苏。”

  目送孩子远去——这片净土,是因人心地的清净滋生的。纯净的土地生活着的人,心地肯定是纯净的,洁净的像草原上的绵羊。如卡达尔一般。

  日渐晚,到了大昭寺,先是庙门前随着朝圣者三顶礼世尊,又紧跟着推转经筒,心里默念着六字真言,心生恭敬。

  将最后的东西供养三宝佛法僧,怀着诚心点燃一盏酥油灯。想我此行,不虚。

  同我随行的喇嘛上师瞧着我对世尊像瞧得入神,在我身边笑了笑。上师的一笑,我方才回过神。领着身后众人,又是三次顶礼。

  起身之后,我像喇嘛合十行礼,话不多言,带着众人离去。

  ——十日后,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刀兵劫。藏地人忆起此事,都说;那群汉地人是这几年来头一班进藏的,他们似乎不是来朝圣的,而是带了好几车的东西,来布施供养、上供下施的。问及是谁?谁也不知。

  ——但不难猜,都说领头的是一脸不凡之人,相貌美俊却一脸严肃,衣着不凡,龙袍加身。带着众人随着朝圣者们,十分平常,在祖拉康世尊像前原地磕长头,又推了四周的转经筒。众人之中,只有穿龙袍的和穿九头蛇袍的人会说藏语。有人说,穿龙袍之人,其实是清国仙帝。新来的都护说,仙帝确实在几日前曾带众将士来布施供养,也有在祖拉康世尊像前就地磕长头。没人觉着此行人如何……如所有朝圣者一般,在祖拉康,留下了影子而已。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继续阅读:第560章 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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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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