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昏黑,我似看不清什么。睁开眼大口的喘气,我发现愈发的憋得慌。不是里面憋得慌,而是觉着外面的憋得慌。
被窝里面暖暖的,绸缎锦衣滑滑的、凉凉的,有我喜欢的感觉。只是这倒不过来气,好是委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怎么,那么熟悉呢……
做个比喻,如在襁褓之中,被人不小心的盖住了口鼻的那种憋屈,不过多的是委屈。身子似乎是在颤抖,周围很温暖,又有些寒凉。不过如今温暖,就好了。慢慢蜷缩着身子——我是怎么了,这种感觉怎么莫名的熟悉……
翻过身来,一个不小心,泪珠就滚了下去了。
隐约我看见,修罗王和玧琦,围着火炉子,似乎在喝酒。我闻到了酒香。
“玄清经历了这么多事?”
“唉……叔父其实不容易。”
这两人,似乎在谈论我……
“你想想整个刘一氏,谁容易呢?”
“那道武仙帝为什么不告诉玄清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看,南叔。”一说到这儿,玧琦不往下说了,“第几次了?玧琦知道了不就告诉您了?玧琦也不知道啊。”
“不过……这是老爷子死了,我觉着,我能推测出个一二来。”
“怎讲?”
“我怀疑老爷子,就是在利用叔父,夺过这天下江山,并且还想着,自己落仁义。”
“啊?不能罢?”
“您看您!”玧琦白了他一眼,“我大胆揣测了,您又说不能。”
“不是老爷子挺仁义的人啊……”
“这不就想仁义名落一辈子还能完成大业这么做的么!”
“哦……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抿了一口酒,背影,是那么的安稳。“我想罢,有可能。但是这事儿过去这么多年了,老头儿死都死了半年了,没处问了。”
“唉……只是,可怜的玄清啊,唉。”
——蠢货,多可怜可怜自己啊。
玧琦没多说,含糊的点头。此多年来的不容易,其实我是比较轻松的一个。
我哥年长我十三岁,玧琦年长我七岁,顺文年长我十六岁。他们一个个经历的都比我多,尤其是我哥。若是当年他没有冲进只剩下我的娘亲的房间里抱出我来,我哪儿有今天呢?
这都是后话,当时,我哥也是个半大孩子啊。瓢泼的秋雨,连一件衣服都没来得及披。到了如今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帮他做了,唉……想想人一生,正如那秋雨一样的悲凉哟。
“叔父不容易啊。唉……”他苦叹,“南叔,您说啊。我和顺文,是小辈的。撑起来的顶多是刘一氏一族,何况说轮不到我们小辈的,长辈还在呢。二伯撑起来的,可是大清啊。”
“我也是看着玄清成长起来的。”修罗王摩挲了两下下巴,忽的破颜一笑,“玄清长得好看。少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哪家的孩子,长得如此精致。”
“哟喂,那……南叔您头一次见二伯,也就十五六岁?”
“嗯,差不多。我年长玄清五岁。”
“呀,那您,也快三十了。”
“嗯,明年三十咯。”他笑,“老了。”
“这一转眼,二伯也奔三十去了。”
“可不,一转眼啊,都老了……”
“只是二伯心思太重,唉。这一番吐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你二伯啊,有时候真挺让人心疼的。”
“玧琦说句实话,南叔。”
“嗯,你说。”
“我跟着二伯这么多年了,除了轩姑在的时候,和雨若姑娘伴着的时候之外,打大伯去了,二伯没怎么笑过。”
“唉……我也知道。所以,我才心疼他。”
“诶您甭说。”玧琦话锋一转,拍了下修罗王的小臂。“这几日来,倒是觉着,二伯他有开心的时候了。”
“是么?若是这样,那最好不过了。”
“所以说,爷;我叫您一声爷。您怎在我二伯身边以什么角度什么身份,我哥几个不管。”
“但是,爷,求您善待我二伯罢——我二伯这么多年,不好熬……”
这两人像是在说醉话,可我印象之中这俩人哪儿喝醉过呢?唉……也罢,如今怎么活,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凭他二人安排吧。
修罗王似乎怔了一刹——说他蠢,他真不聪明。似乎,微微莞尔,“这,都什么话。”
“曾经总念着那些亲密,最后只能深深的看着,那种滋味,何等不好熬。”
“如今……”他似深舒了一口气,“给我机会,释怀了。”
——蠢货,怎么那么傻。都说是风流趁年少,何成我这辈子不亏得慌了。早年想有的都有了,如今落寞了,还有昔日的故人。我一辈子不亏了,可他呢?他可什么都没有,岂不是……让人家空等候?
想想啊,白头的时候,形单影只。然,惘然回首才忆起前日还有人求……
努力安慰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躺平。那种异安感与不适感交杂在一起的熟悉缓缓散去了,我想,大概刚才是我没睡醒。
这一动弹不要紧,更加觉着憋得难受。努力咽了口唾沫,一嘴的苦味,连连咳嗽。
“咳,咳咳……他邪妈的。”咳嗽着,喃地骂了一声。一咳嗽,跟着腔子一阵阵的剧痛。
也是这苦,让我想起来了——吐血之后就昏过去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此时入夜了,隐约的,我听到了那亲切又端严的梵音。
我的咳嗽,这俩人都一怔,“醒了——?!”这二人跟见了鬼一样的异口同声的齐喊。
然后,俩人争先抢后的冲了过来,一个喊叔父,一个喊玄清……
我是连心烦带不舒服,没好眼色的想瞟他们一眼,哪成想眼神过去之后,我看到的是两副急切的脸,修罗王眼中的目光,更是让我无法闪躲。
看那双眼,平日见他的气焰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荡扫的一干二净。玄澈的清眸,闪烁着一种足矣熄灭我心火的目光,那一瞬,我整个人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他蹲坐在脚踏上,目光移挪到我放在被子外的右手。一阵的温暖,他将手轻轻的搭了上去。忽的他一愣,似一阵的吃惊,看了看我的手,回视我眼;
“手,怎么这么凉?”
平躺在床上,我无力摆了一下头。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怔了一刹,还是摇头。
有能怎么样,没有能怎么样,与他人言,是能解决还是能缓解?那倒不如不说。
左手扯了扯被角,又提了提被子。人家病好了都是蹬被子,看来我这……
“大清,灭亡了。”
是么?好像,是这样。
说于此,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脸颊。滴答在金丝软玉枕上。那份雍容,到如今与我这副贱身已经不配了。帝王与阶下囚,很可能是一夕之间。
“我,也在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帝了……”
我将小臂挡在眼前,眼前那片全世界般的黑暗,似能给我一种安全感。我什么都不想说了,真的……就像少年比武输了,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似得。而我如今输的,是刘一氏一族,是整个天下。
二人久久无声,火炭遇到半干不干的柴火烧的破裂的声音,以及我的抽泣声。缓缓地,修罗王松开了我的右手,临放开前,轻摩挲了一下。那缕残温萦绕在我似毫无体温的手上,渐渐碰到了外面的冰冷。
他似有不舍,却又决绝。
然而,他似乎是坐在了我的身边,那只熟悉的大手,又轻抚着我的头。
“你永远是我的仙帝。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至高无上的唯一,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