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书院。
白日的百官朝拜,明日至金秋十月为期一个月之久的登极大礼,马上开始。而于夜后,一切归于了寂静。思书院中的子禄赜今日更是畅快淋漓,此生尽欢如此一次。然而,好消息还在后边。
顾自忠踱步而来,瞧那一色金棕色的拂尘,便可知道今日是何等热闹。手中拿着书信,在堂中央一跪。“皇上。”
子禄赜到底是个帝王,虽然酒不离口,但正经事也要办的。效古制,贺表是用竹简呈上的。掐着一卷,地上堆了一摞,细细的看着,恨不得如竹简上的墨字一样入木三分,钉进去了一样。
“贺表上尽数的实话。”放下了,贺表上的几个小字十分扎眼。“他刘一氏,罪有应得。”
——刘一逆臣,罪之滔天,国法不依,天理不容。刘常风。
“皇上,锡梓泽回信。”
“呈上来。”
“是。”
看到书信上的文字,子禄赜先是皱眉,啧了声嘴。摊平了书信,狐疑望向顾自忠,“朕什么时候说的要捅道武仙帝和刘一祈云的坟了?”
“好像……也没说要毁刘一氏宗庙啊。”
顾自忠一愣——信上写的什么啊?
不过不难推测,锡梓泽一定是说了一些煞了对方威风的事。
往下看,子禄赜又笑了,书信一拍,“好样的。锡梓泽都将那鸟人气的吐血,真是痛快!”随手将书信给了顾自忠,“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顾自忠双手捧过扫了一眼,笑逐,“皇上圣明。”
“不。”子禄赜一抬左手。手上的金银翡翠在蜡烛下耀眼的很。似他眼见此光一般,向门口投去目光,恨不得看到那副吐血的狼狈模样,“是锡梓泽干得漂亮。”
“传朕旨意,不准锡梓泽进京。流放北域雪城。”
“这……皇上,这是为何?”
“如此之人,离在身边,肯定是祸害。”
“可,可他爹是复国大将啊。”
“他爹还是前朝得意昌盛威武大将军呢!”子禄赜猛地提高嗓音,顾自忠不敢多问。“他爹一个,刘常风一个,琼寺一个。”
他又死死的盯着贺表上署名,如今看着这刘常风三个字,扎眼得很。“一个,都不能留。”左手食指按住在署名上。“不过,锡梓泽倒是提醒了我。”一声诈笑,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这样的人,可以背弃自己的恩人为求富贵,朕不能留他们。”
“同理,老八,朕绝不再留他。”
“皇上,那下一步如何做?”
“子禄希,赐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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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八贤王府上,乱作一团。
然而子禄希与妻子同坐大堂,夫妻俩就静静地坐着。
到底是正房,到底是老夫妻,其他妾室都开始装着金银珠宝,翻墙跑了。子禄希不管——那四哥哥,能放过他们家里的一个么?刘一氏就是先例啊,家仆都不例外啊。
“都跑罢,跑罢……”他苦笑,“能跑出子禄赜的魔爪,那最好了。”
他自知,逃不出去。
盯着烛火,他心里不安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半年来,最开始是伴“虎”同行,我走了,被大臣们打压着,子禄登基,他就没活头儿了。“我这一辈子……一事无成。”
他笑叹了一声,“只是,委屈你了。”
旁边的,是昔日华贵的八贤王妃,曾经,是那么的光芒万丈。如今,随着八贤王,一跌谷底。
不过秀色不改,金银琉璃,绯红霓裳,如出嫁那日一般,
朱唇轻启,笑笑委婉,“王爷何出此言。”
“可怜我十八弟,他娶了四哥叔姥爷的二女儿——和那刘一祈云,是连桥。”
“我想四哥再怎么狠,也不会到把气都撒在一个孩子身上的。”
子禄希长长的一声颤抖叹息,如寒夜中呼吸的喃喃一般。目光呆滞,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根本没看他身边依旧美丽的王妃。临死之前,他会想到谁?想些什么呢?
“祈清这次,是一败涂地了……”
话没说完,这边子禄赜的人到了,呼啦啦的进来了,连砸带摔。顾自忠带着两名宦官,两名宦官各自手捧金盘,上面一把白刃,一条白绫,一盏酒。
顾自忠咬着嘴笑了一声,见那昏黄灯火下的子禄希早等好了,没想到今晚的差事这么顺利。
“公公,没有人了。”
“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顾自忠盯着子禄希冷笑。
而子禄希坐在位子上,翘着二郎腿,却没正眼看过这人一眼。
“思来想去你一个阉人,如何的耀武扬威。”冷哼了一声,“别摔了,别砸了。都是四哥的东西,我身死之后这些东西都是四哥的,为你们皇帝省省。”
宦官最忌讳什么?别人叫他阉人,顾自忠如此位高权重的阉人,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奴才是阉人,对。不过,您临走前让阉人送您,岂不是更笑话。”
“人总有一败涂地的时候。”子禄希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瞟了一眼顾自忠恼羞成怒的表情,一声蔑笑,“四哥有过,祈清有过,我也会有的。”
“您废话真多。”一脸不屑,转眼变成了冷森,“贤王爷,奴才再称呼您一声贤王爷。”
“贤王爷,皇上让您升天!”
子禄希缓缓起身,看向妻子,微微笑。不是苦笑,但疲倦中,给人苦笑的感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夫妻二人同甘共苦近三十载,可谓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本能是光芒万丈,却怀才不遇,不逢时机。到头来,换了个泪雨霖铃终不怨……
妻子缓缓起身,二人执手,至两名宦官身前。
又转身向东南,“一拜天地——!”子禄希自己喊了起来,喊着,这汉子自己便哭了。就像连理之时一样,可是,他哭什么。
回首又向西南,牵着新人的手,“二拜高堂——!”深深的,鞠下躬去。“希儿不孝,愧对先帝,愧对母后——”起身之后,二人对面站,子禄希笑,拭去她的眼泪。同时,笑了出来。
“别哭,妆该花了。”似乎,这是安慰,轻抚着她的脸,子禄希深舒了一口气,“还记得,我们当时怎么喝的交杯酒么?”
“王爷糊涂,妾身怎能忘?”
子禄希似有些欣慰的笑笑,点头。拿过那一盏毒酒,二人含笑;
“此生伊所同兮,而不悔也。”
“此生君所伴兮,而不徨之。”
二人同当日誓言,同饮了交杯酒。昔日辉煌的八贤王府,如今破烂。他们所看到的,却如大婚时一样。
“本王,欠爱妃一场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