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夜深处,只有稀疏的灯盏,透着一扇窗,她也听到了外头雨水砸落窗沿,嘈杂的雨水声,打破了夜的沉寂,让她夜不能寐。
潮汐只是坐在自己的房中,她身着亵衣,青丝完全散落,脸上铅华全无,只是一脸无神地看着外头的漆黑,听着雨声的滴答,不作言。
方喜缓缓走进来,端着羹汤,看着潮汐的模样,有些心疼。
“汐娘子,您还不睡下吗?”
“你这不是要给我送吃的吗?”
方喜低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羹汤,抿唇,缓缓在她跟前蹲下,然后放在了她的案几上,轻言,“汐娘子,魏公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责骂您什么,说明事情还是有转机的,您,就且先照顾好自己吧。”
潮汐面无表情,她跟着那些仆人回家后,也不哭,也不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房中坐着,没有别的事情吩咐。
一直到了夜晚,她还是这个状态。
“汐娘子,夫人也是很担心您的,您就先吃点东西,然后好生休息一晚上吧。”
潮汐缓缓看向了方喜,“今晚我睡下去,明早起来,婚服是不是就送过来了?”
“这……”
“明天可是婚期了啊。”
方喜抿唇不语,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她是知道的,潮汐不想嫁给霍王,潮汐现在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人是谁。
“程砚之回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逼着做什么。”
“不会的,程将军很喜欢您,他也很满意您做儿媳的,他还为了你们去和陛下理论过的,所以,您不用担心程将军会让程大人娶谁,真的。”
方喜的认真,潮汐看着顿时觉得有些欣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和程砚之也不是门不当户不对,怎的就会到现在这个下场呢?明明阿耶也是同意我和程砚之在一起的,怎么会被霍王横叉一杠子呢?”
“汐娘子……”
潮汐起身,往自己的床榻走过去,“睡便睡吧,现在不睡,明天倒是没有精力逃婚了。”
“逃……”
“你出去吧,羹汤也拿走,我不吃了,我直接睡下。”
“汐娘子,外头都是守着您的人,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
“嗯。”
看着潮汐躺下翻身,背对着自己,方喜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轻轻拿起羹汤走了出去,把门也阖上了。
潮汐没有睡,也只是哼笑:什么守着,还不是怕她会半夜去翻墙跑掉?
现在真的好想知道,程砚之,你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
而此时此刻的砚之,也的的确确是寤寐思服,与潮汐分开,他也如何都不能安寝,在自己的房中,看着手里潮汐的金镯子,还有她的丝绢,砚之的眼神,好不流连,仿佛潮汐就在自己面前似的。
“潮汐……”
忽然,外头却闹哄哄的,好像仔细听,除了雨声,是自己老爹的声音。
砚之便走出去看了眼。
发现咬金兄在那边训斥下人,而理由,是他们把婚服送了过来。
“你们是不是没长眼睛?这婚服给谁?谁要办喜事?谁说我们家要娶文安县主?谁?谁娶?啊?”
砚之听罢,又看了看那些下人的脸色,不由得低眸浅笑。
看起来,还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皇宫里的情况,其实也是不安宁的。
李泰被关了这么久,都拖到了婚期前夜了,他已经算是彻底认命,没有再闹下去,就只是安安静静,面无表情,还犹如失去全世界一般,任由姑姑们的摆布,试着他一点都不想穿上去的婚服。
太子,李恪,雉奴,全部都来陪他试婚服,可是看着他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兄弟几个也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只是面面相觑。
“明天真的是三对新人一同成婚吗?”李恪问道。
“父亲的旨意,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太子道。
雉奴叹气摇头,“四哥也太惨了。”
“雉奴,不要说这样的话。”太子呵斥了下。
李泰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不好,尤其是后面李渥丹也来了,就更不好了。
“渥丹,你和青雀感情最好,你去劝劝他吧。”太子道。
李渥丹看着李泰的样子,也属实是无奈,摇头道:“我也只是来看看魏王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是有婚服要试穿,但我没那么必要,因为明天魏潮汐和程砚之指定不会安安分分成婚的,我不知道霍王叔是什么意思,但,明天必定会有风雨。”
甘露殿那边也没有熄灯,皇帝也很是苦恼。
他抚了抚自己的脑袋,一想起那些孩子们,他就觉得脑袋痛。
“陛下,您还是去歇息吧,这几日,您可是操心了不少啊,奴这看着,也是心疼啊。”
皇帝摆手,很是无奈,“朕真的是要被气死。”
“孩子们的事情,陛下苦恼了这么多天,就没有得出个结果来吗?”
张玄的问题,让皇帝抬眼看了看他,“你这话倒像是在质问朕。”
“奴不敢,但陛下是为了孩子们苦恼了几日,这也是事实,若是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出来,那陛下只会更加苦恼的,这明日也就是婚期了,您的圣旨没有收回,那照常进行的话,奴猜想,依照着汐娘子的性子,怕是会闹起来啊。”
“哼,真是宠她太过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玄反而只是浅笑了下,“陛下,这不也是您欣赏汐娘子的地方吗?这要是换成寻常女子,一听圣旨就认输,乖乖巧巧的,您也看不上的不是吗?”
话虽然有理,可是皇帝现在这个心理就是不想去承认,魏潮汐这个丫头就该给她点教训才行,不然一直以来都是恃宠而骄的状态,无法无天。
“陛下,歇息吧。”
皇帝看着他,无奈叹气,起身,负手走向殿门处,抬眸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
“这雨,倒是来得及时。”
“这是多雨时节,也是正常的,不过明日婚期,这雨要是这么下下去的话,会不会有影响都不知道呢。”
皇帝微微眯眼,看着眼前的雨,有些惆怅,“难不成,是老天也在告诉朕,朕之前的圣旨,还是下错了?”
“这老天,是有老天自己的意思的,陛下贵为天子,倒是不必为了这些雨水而苦恼。”
“那朕该如何解困?”
张玄笑了笑,微微朝着皇帝躬身,“陛下,顺心顺意倒是不常见的,但陛下是天子,底下的人如何都是违抗不了,但陛下仁政爱民,也是因为心怀孩子们的幸福与前途,才会下此旨意,陛下此刻没有想要收回成命,那何不如,看着明日婚期到来,那些孩子们是作何反应呢?”
“哦?”皇帝看向了张玄,笑了笑,“你倒是鬼机灵。”
张玄浅笑低眸。
“好,朕就看看,明日,他们能如何与朕对抗?”
但忽然,黄门来报,“启禀陛下,霍王求见。”
“这个时候?”
“是,他人正在殿外。”
“真是没规矩,让他进来。”
皇帝和张玄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东西……
雨,是在钟鼓报晓之时,才缓缓变小下来。
潮汐早早被翻起了身,直接被套上了婚服,发髻也开始被绾起,脸上开始被涂了不少的铅华,可是她的神色,倒是一点都不像是要出嫁的模样。
直到方喜缓缓走进来,蹲在她身边,她才启唇,“怎么样?有没有送到?”
“送到了,到时候,您只管跑。”
“好。”
女儿出嫁,裴氏是悲喜交加;妹妹出嫁,哥哥们却完全无喜,只剩下脸色肃穆,满脸不爽。
“我看霍王不舒服,我不喜欢他,潮汐嫁给他,我不满意。”四哥怨怼道。
“其实我也觉得,小妹现在这个样子,都不像她了。”二哥心疼地看着潮汐坐在梳妆镜前生无可恋的模样,摇摇头。
“可是已成定局,我们能怎么办?”大哥道。
“哎,真是可怜了我的好妹妹……”三哥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虽然在不同的地方,砚之,潮汐,李渥丹,李泰,霍王,还有那位不曾露面的准魏王妃阎婉,都是身着婚服出了门。
轿子抬走了潮汐,魏公裴氏和她的几个哥哥都是目送,带着无奈。
潮汐却在轿子里开始不安分起来,发髻上那些重重的首饰,她全部摘掉了,手上戴的她也不要,就是为了等会儿,可以跑……
方喜是陪嫁,就在轿子旁边走着,当走到朱雀大街正要与皇城擦肩而过时,方喜伸手拍打了轿子,像是在给潮汐传递什么暗号。
潮汐听到了,也准备好,直接掀开帘子,“给我停下!!”
抬轿的人被吓到,差点不稳,潮汐也顺势跳了下去,而时间恰好,远处骑着马儿,穿着婚服飞驰而来的,是砚之。
潮汐往回看去,猛地心动。
这怕就是,她梦里那个英雄的模样了,这辈子,她自诩没有看错人的一次,怕就是程砚之。
砚之飞驰而来,伸手给潮汐,潮汐也顺势递给他收,然后上了他的马,一下子往皇城的方向去。
“我们必须要快,去陛下那里!”
“好!”
方喜站在身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也是揪心万分:汐娘子,程郎君,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回来啊。
(小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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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四 唐纪三十:开元二十八年……幽州奏破奚、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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