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坊,魏府。
魏徵的幺女魏潮汐,自出生开始,袁天罡就算中了这丫头命里无法安生,最好当成个男孩子来养活她,言道,“此女,阴气甚重,为免祸端,当以男儿养之”,于是裴氏就很是听话地,劝动了魏徵,一起把幺女当成幼子来养。
从小一身男儿装扮,这丫头一直用男孩子当幌子,那叫一个不穿耳洞不学规矩不留闺房不学无术,成日就是泥巴里大树上,马蜂窝捅得那叫一个开心带劲儿,从小到大闯的祸干的缺德事儿简直是罄竹难书!
这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打架斗鸡翻墙骗钱倒是扛把子好手,这丫头还有自己的乞丐帮派,小弟成群。
以至于街坊给的评价一致都是,“此子,惹不得,骂不得,看不得,打不得!”
抄女戒?笑话,她魏奶奶会乖乖抄五百遍交给她那当了相公的父亲吗?
“快点啊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写,应该都倒背如流了才对啊。”
“字写丑点儿,你写得那么好看,这一点都不像我写的!”
“哎哎,把风的那个你可给我看好了,不然阿耶来了,我第一个揍死你!”
潮汐自己撩着裙摆,手里捧着甜瓜,自己吃得开心,底下的婢子都一个劲儿地排在那边帮着抄女戒,场面相当壮观。
这样的画面,在魏府那是寻常的了,魏家招进来的婢子和奴仆,多半识字儿,就算不识字儿,潮汐奶奶也能把他们给教会,直到起码能给她当写手的程度。
小丫头办事情,从来不计后果,而且就算女戒抄她个亿万次,也不会见她改掉这臭毛病一丝一毫。
“汐娘子!汐娘子!!”跟着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子方喜穿过婢子群,急急忙忙道,“墙外,您的兄弟来了!”
霎时,潮汐手里的甜瓜失去了价值,直接往另外一个婢子身上扔,她兴奋地起身,“真的啊?那肯定是带来什么消息了!走,去看看去!!”
“哎哎哎汐娘子,您衣裳!”
潮汐低头看了几眼衣裳,简装的女儿装,这不是他平常出门的风格,他对外可是堂堂魏家幼子,“哦哦哦,我这就去换一身!”
等到搞定了装束,跑到后院那边去,就看到墙头上的人头,笑得一脸傻样,挥舞着双手。
“庄妥!”她对着人家打了个手势,然后很兴奋地跑过去,“怎么样?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着急要告诉我的呀?”
庄妥一身乞丐装束,脸上也是黑漆漆的一脸污渍,但是潮汐从来没有嫌弃他,反而一直和他很亲近。
“潮汐,我打听到了一件事情,感觉你应该有兴趣,所以我来告诉你一下。”
“是什么啊?”
庄妥趴在墙头,四处张望了下,然后悄声道,“后天晚上,山东那儿有一批很多很多的官银会运来长安,到官府那里去。”
潮汐一听,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感兴趣的?”
“哎你是不知道,这官银我听咱们乞丐弟兄们说了,那是狗屁贪官运来的官银!”
“什么意思?”
“咱们都是小辈,和你不一样,话听了也不知道往哪儿去说,但是这些贪官实在是过分,你说都做了个刺史了,不愁吃也不愁穿,何必搜刮民脂民膏来充数?”
潮汐的双眸霎时就亮了起来,脸色也随之一变,“那按照你说的,这些官银的来历不是正当的,应该说是,不义之财了?”
“啊就是啊!可就算咱们平头百姓知道那是不义之财,也奈何不了上边那些人啊,这只要官府有得收入,谁管他怎么来的?你说是不是啊胖子?”
庄妥底下帮他垫着的那人,很是吃力地点了点头,“是啊,你说得都对。”
潮汐蹙眉探了下脑袋,然后挥手就给庄妥后脑勺一巴掌,“你别成天欺负小显好吗?”
庄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委屈道,“这不是够不着吗?你们家这高墙大院的,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我没事儿潮汐!!妥哥说妥!那就一定妥!!”
“听到了没?”
潮汐无奈地啧了啧嘴,摇摇头,但反应过来,瞬间来了感觉,笑道,“不对!你说那是一批很大很大的银子对不对?”
“是啊。”
“那就代表,不止有铜钱金子,还有粮食布帛对不对?”
“是啊。”
潮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险了起来,那笑容也是跟着邪肆不已,“哦~~那要是随手给他弄来一两箱子的,四合院里的老人孩子,不就好长一段时间不用愁吃穿,我也不用总是在家里偷粮食,偷我阿耶的俸禄了?”
庄妥听完,很是认同地点头,那认真脸着实搞笑。
“那,不如,咱们去弄他两箱回来?”
“妥!绝对妥!只要是魏郎君你说的,都妥,兄弟们绝对跟着干!!”
“成!!哎不过,得等等,不是后天晚上吗?你们自己先部署一下,我这边有点情况,得等明天才能去跟你们汇合。”她尴尬地指了指院子里往来很是频繁的魏家婢子们,生无可恋脸。
庄妥顿时明白,“哦,又被魏公罚啦?行,我们自己先去看一看情况,兄弟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拍了拍底下小显,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去。
潮汐也跟满血复活了一样,叉腰转了转眼珠子。
“劫官银这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可得好好计划计划啊,可不能又被阿耶给抓了去,该怎么搞呢?怎么搞呢……”
魏家那边现在有人在谋划着如何截取这批官银……
无巧不成书啊,京兆衙门这边,有人也在谋划着,如何护卫这批官银……
“砚之啊,后天晚上,你留点神多注意那批官银的动向,山东这一次来的实在是多,数目庞大,可得小心护卫。”府尹对于这件事情尤其上心,因为上边的人对这件事情很是重视,关乎国体。
“是,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负使命。”
这个男人,就是昨日救了潮汐一命的那位冠玉之相的差爷。
程砚之,本人名气虽说没有盖过他老爹——程咬金,但是人家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面如冠玉,少女杀手。
人家从小出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重点是人家还武艺高强,简直从天灵盖到脚指头都是优点,小小年纪就是长安府衙扛把子的神捕大人,凛冽阴鸷沉着决绝。
难为程咬金那大大咧咧的混世魔王能生出这样人见人爱的儿子,让街坊邻居给的评价一致都是“此子,爱得,怜得,舍得,夸得!!”
“不过砚之,昨天你去追那些盗匪,可有收获?”
砚之面不改色,轻言,“砚之已经命手底下的捕快四处盯紧着,他们未曾出过长安,应该不日便能抓到。”
府尹点了点头,“那你多留心,我还有事,就先不陪你了。”
“大人慢走。”
昨天那么碰巧会遇上像女鬼的潮汐,其实不是偶然。
再往前两天,西市那边任国子监录事的汪家遭了贼,被偷了好几十贯钱和好些米粮,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报官之后,砚之全力追捕,昨天才让那些贼露出了马脚,但他们逃窜得厉害,而他昨天也因为救了个“女鬼”,而失去了抓他们的大好机会。
小捕快小跑过来给他汇报,“程捕头,昨天那批人,似乎在往东市流窜,我们需不需要在东市布防?”
砚之的眼神一个犀利,思忖了一番,“东市每日人流都不少,不宜大动干戈,还是继续增派人手,盯紧些。”
“是!”
“还有,要尽量避免混乱,宵禁的时候也要例行搜捕。”
“是!”
他处理起事情来向来果断,而且精准,性格又沉着冷静,有一股自生的英气在身,一直都是他那好父亲的骄傲,就连在衙门里当捕头,那也是他自己的主意,一时间也乐坏了程咬金,此子的确是难得。
转而魏家这边,潮汐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头计划得高兴,底下婢子那是抄得如火如荼,这情景跟她好像两个次元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汐娘子!您要不要去前厅看看?”方喜匆匆跑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潮汐摆了摆手,“没空。”
“不是,魏公在和夫人说您的事情呢,您要不要去听听看?”
“阿耶说我什么?”
“不太清楚,我们都不敢靠太近去。”
潮汐转了转眼珠子,满脸狐疑的表情,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心,跟着方喜跑出去看了。
趴在前厅的纸窗前,探着脑袋就想着要把耳朵贴近一点听到里面的动静。
“夫君,你当真要把潮汐送到军营里去吗?”
“程咬金家的军营就在长安,又不是把她送到边关之外去,你至于如此担心吗?”魏公道。
而裴氏有些不解,“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军营那样的地方,全部都是男子,这如何使得?”
“你还知道她是个女儿家?小时候这么养着也就算了,长大了是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样子,她往后可怎么办?既然她改不了这一身男儿的习性,不如就把她扔到军营去,磨一磨这张牙舞爪的个性,等到变得听话些了,再带回来好好教教规矩!”
一下子潮汐听得清楚明白了,莫名兴奋了起来。
“听到了没有方喜,军营啊,这个好,我喜欢。”
“汐娘子,这样真的合适吗?”
“我阿耶都这么说了,那去军营就去军营呗,省得在家还要被骂,然后还要抄女戒!”
“可说到底也不是您在抄啊。”
“嘶~你别说话!”
可是仔细想想,她也不能说送就被送走啊,官银的事情还没完,连开始都没有,这阿耶怎么就这么心急?
得想个法子……
(小知识)
第一:银子在唐朝,并不流通,都是一贯钱一贯钱来的,一贯钱一千文,一两黄金大概六千文,而且官员俸禄,也大多是发粮食,工资年结哦。
第二:国子监录事,这个官是九品以下的,比校书郎还小,但是在唐朝,公务员是很赚钱的,而且地位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