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共九个儿子,最小的叔叔应该是叫九叔吧。”殷清宸一直都很疑惑,殷家这排行很奇怪,好象各顾各的。
殷清漪左右看了看,叫丫鬟守在外面才敢说。
原来以前她们的太祖母在世的时候还没有分家,都住在东边殷家,殷家祖籍是河北怀安,殷家除了京郊,在怀安还有个庄子,那是祖产。
她们的祖父每年都会亲自去怀安查账,一来二去,那庄子的地契就到了祖父手里,分家的时候清点财产,因伯祖父是嫡长,怀安的庄子就分给了伯祖父。
祖母说那地契落在怀安了,等找回来就给伯祖父,伯祖父也没有怀疑,结果祖母就这样给昧下了。也就是说,京郊和怀安的庄子,都在老太太手里呢。
伯祖父讨要过几次,但他是朝廷重臣,要是传出去兄弟不睦,家庭不和,会影响他的前途,所以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不再要了,但两家从此不再来往。
既然自立门户了,自立祠堂,自续家谱,原来的排行就不作数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直接把庶出的分出去,反正迟早要分家的,就各续各的家谱,排行就不在一起了。
周姨奶奶那边有三个儿子呢,老太太跟老太爷,因为该给多少分家银钱上,意见不统一,他们就先住在后罩房,事情就这样僵持到现在。
虽然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老太太也不让这边的晚辈跟那边来往,连门都不走一个,庶出的只能走北门。
老太太早就放了狠话,这三个庶出的有本事自己挣一个高门大屋,她绝对不沾庶出的光。也是他们不争气,到现在还屈就在后罩房呢。
殷清漪告诉她的这些,都是偷听来的,她有次无意中说漏了嘴,被大太太狠狠教训了一顿,让她千万不要说出去,说是子不言父过,女不道母奸。
殷清漪还告诉她,其实姊妹里她应该是行八,但因为她从小不在殷家,行八就被殷清韵给占了。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刚搬到这边来的时候还记着以前的排行,总叫错,气得老太太让她们直接喊名字,现在她们基本都称呼名字,很少称呼排行。
殷清宸猜的没错,家谱上果然就没有她,她是不在乎的,她又没指望真从殷家嫁出去,家谱上没有她,等将来她回到休宁,殷家也拿她没办法了。
后来殷清漪又转移了话题,说到吃食上去了,姐妹俩谈天说地,殷清漪还硬是拉着她留了午饭才让她走。
正午的阳光与白雪映衬,格外的刺眼。殷清宸想起那个消瘦的男子,虽衣着寒酸,被人欺负了却依旧能不卑不亢,他一定也是个有想法的人。
正如殷清漪所说,庶出的那边都是些老弱妇孺,日子定是过得艰难,要不是实在有难处,也不会去求那个别扭的老太太。
犹豫再三,殷清宸调转方向,朝后罩房那边走去。同在一个宅子里,有人却活得如此艰难,她是看不下去的。
后罩房东侧有几间单独圈出去了,院墙不高,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
院门开着,殷清宸没打招呼就先进去了,院子里又加盖了几间偏房,使得院子更加逼仄。
有一间正房屋顶塌陷了将近一半,那应该就是周姨奶奶住的地方。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有一个穿着旧袄子的妇人出来问:“你们找谁啊?”
“我是前头四房的,过来看看周姨奶奶。”殷清宸微微一福回答。
“快请进!”那妇人脸上露出了喜悦,把人邀进屋,又有点难为情,“你看这儿乱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我婆母在里屋,昨晚屋顶坏了,就先搬到老三这里来了。”
后罩房低矮,即使是晌午,屋里的光线也很暗。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堆着一些旧书,简陋的桌子上一边是笔墨纸砚,另一边放着几包药。
屋里没有火盆,小泥炉子上,药罐子里咕噜噜炖着药,乳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渐渐淡轻散在空气中,满屋都是很浓的草药味。
妇人带她们进了里屋:“娘,是前头四房的姑娘,过来看您来了。”妇人一回头,明明是三个人,怎么才进来两个,转身去找。
“太太不用找了,她一会儿自己会过来的。”阿云赶紧相告。
阿彩没有进屋,她去看塌陷的房顶了,她以前在家的时候跟着她爹给人修过房子,懂得一些。
一个形如枯槁的老妇人半躺半靠在床头,头发稀疏,却梳的很整齐,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朝这边看过来,眼睛浑浊,基本没什么光泽。
她曾是老太爷的丫鬟,过了嫁人的年龄,二十几岁了,老太爷才收了她做姨娘。
她比老太太小了将近十岁呢,老太太能吃能喝硬朗着呢,可她看上去更老一些。
“这姑娘可真漂亮,长得跟仙女儿一样,快坐下来歇会儿。”周姨奶奶笑得很开心,甭管认识不认识,能来看她,她就开心,一笑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就是我这满屋子的药味,姑娘莫嫌弃。昨个儿夜里屋顶坏了,我就先搬到老三这里来了。年纪大了,什么忙也帮不上,净给他们添麻烦了。”
殷清宸没有坐,站在床边安慰她道:“周姨奶奶,您放心养病,屋顶我帮您修。”
“使不得,使不得啊!”周姨奶奶连忙摆手,“姑娘能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我这里脏,姑娘快回吧,让前头知道了也不好。”
周姨奶奶一辈子小心翼翼,不争不抢,能给老太爷当个妾就很满足了,一直都很本分的把自己当下人,从未把自己当主子,不然以老太太的脾气,哪里容得下她。
四房的姑娘是老太爷的孙女,那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能来看她,她已经受宠若惊了,可不能让孩子因为她惹得不痛快。
“婆母说的是,屋顶我们会自己想办法修的。”妇人跟着道,“姑娘能来看看婆母,我们就很感激了,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快回吧,屋里冷,莫冻坏了姑娘。”
阿彩察看完房屋的情况后过来了,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修房子的事情,殷清宸也听不懂,直接让她拿了银钱去买材料,顺便找两个帮工过来。
“老大媳妇,快拦着她们啊,她们这是要闯祸啊!”周姨奶奶急得要从床上下来。她知道老太太的厉害,怕好心的姑娘回去受罚。
“周姨奶奶,您放心吧。”殷清宸扶着让她重新躺好,“我花的是自己的钱,跟任何人没有关系。我自幼在外祖家长大,从小就会做生意,外婆给我的铺子都是我自己经营。”
“这雪才停,这时候请工人多贵啊,工钱翻了一倍不止呢,姑娘,你的银钱是你外祖家给的,就更不应该花在我们身上,还是攒着给自己当嫁妆吧。”老大媳妇劝她。
“周姨奶奶,婶婶!这院子里能住的房子怕是没有几间吧,周姨奶奶住在三叔的屋里,那三叔住哪里?”殷清宸自问自答,
“肯定是将就了一晚对吗,夏天还好说,这么冷的天人要是冻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殷清宸没有因为他们住后罩房就瞧不起他们,而是当作普通的长辈来称呼,周姨奶奶和她的大儿媳,更加难为情了,她们现在的确很困难。
“你是四房的姑娘,自幼在外祖家长大?”周姨奶奶越想越不对劲,“当年老太爷去休宁的时候,四郎才十三岁,他不是回京后才娶妻吗?”
“我母亲是我父亲在休宁明媒正娶的妻子,只因母亲病逝,父亲回京的时候就把我寄养在外祖家了,他回京后那是续弦。”殷清宸解释。
这时候探进来两个圆圆的小脑袋,老二媳妇赶紧把他们拉回去了,老大媳妇出去跟弟媳简单说了一下有客人,别让孩子们乱跑之类的,两个孩子就被关进另外一间屋里了。
周姨奶奶问了些问题,殷清宸就陪着周姨奶奶唠起了家常。
过了会儿,阿彩回来了,殷清宸出去看她买了什么材料。
阿彩肩上扛着,手里提着,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是鸿飞,他肩上扛着木料跟着进来了。
殷清宸还没来得及问,鸿飞为什么会跟来,鸿飞后面就露出夏铭展那张熟悉的脸,他也扛着一根木料抱怨道:“这胡同太窄了,连马车都进不来。”
这位大爷来这里做什么啊,捣乱吗,殷清宸头疼地问:“阿彩,你请的工人呢?”
“我不就是吗。”夏铭展放下木料,伸展了一下胳膊,“别小瞧我,不就是修房子吗,难不住我。”
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眉目疏朗,看似一本正经,实则放浪形骸。殷清宸心想,你会修房子才怪,你上房揭瓦搞个破坏还差不多。
“我可给不起工钱。”殷清宸犹豫了一下,没喊他小王爷,怕他太惹人注意,还是跟从前一样吧,问道,“夏公子,什么风把你吹这儿来了?”
还是叫他夏公子,没跟他生分,夏铭展感觉分外舒适。
“难得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这不是跟几个朋友约好去踏雪寻梅吗,后来没去成,就顺道体察一下民情,碰巧就遇到阿彩了。”
夏铭展怕她不相信,添油加醋地道,“你这边的房子塌的还算轻的,北边比这严重的有好几家呢。”
“姑娘,真的是多亏了夏公子,下雪后,这些材料都不好买,都是夏公子帮忙才买到的。”阿彩没替他说好话,是实话实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太感谢了,大冷天的,我泡了热茶,先进屋喝口暖暖身子吧。”老大媳妇招呼道。
“不麻烦了,还是先修房子吧。”夏铭展饶有兴致地道。
殷清宸没有阻止,由着他闹腾去吧,等会儿他就会知道修房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过家家,让他自己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