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房的过程挺愉快,大家配合都很默契,房子修好后,也很有成就感,就是最后来的那群人有点扫兴。
殷姑娘心善,看不得旁人受苦,明目张胆的照顾殷家受苛待的庶子,摆明了是跟自家人对着干啊。
看那一群来兴师问罪的,幸好有他在替她摆平了,不过,就算他不在,她肯定也有办法自己摆平,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夏铭展修完房子从殷家出来后,突然有了灵感,马上召集方堇祥他们,四个人临时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然后分头行动调查雪后受灾的情况。
调查到的东西连夜整理好后,由最近读书最认真的崔朔写成了奏本,其中的账目问题都是精明商人王易和计算的,但最后由谁上报给皇上就成了难题。
晋王爷压根儿就没上过朝,先排除在外。
夏铭展空有郡王爷头衔,无召也不敢私自入宫。
崔朔没办法说服祖父,第一个否定他们的肯定是崔相爷。
这重担就只能落在安平侯身上了,世子爷方堇祥大义凛然,拿着写好的奏本,半夜三更的把亲爹安平侯给叫起来参详。
安平侯以为方堇祥又闯了大祸了,先劈头盖脸把他打了一顿。
知道缘由后当然是百般拒绝,他怕被皇上骂,骂完后还得罚他俸禄,不想被罚俸禄就得去藏书阁抄书,二选一。安平侯想起抄书的经历,就后怕的很,他的老腰都差点断了。
方堇祥就把夏铭展教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父亲,您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难道您的才华就这样被埋没下去吗。安平侯府翻身的机会,就这样错过吗。
皇上哪次训您,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是怒其不争啊。父亲您正值壮年,您怕什么,皇上怪罪下来,大不了孩儿陪您一起抄书。”
安平侯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野心勃勃啊,只因被打击的次数太多了,就意志消沉了。
现在,内心仅存的一点小火苗又被儿子点燃了,儿子对他的期待很高,指望着他重振安平侯府的雄风呢,他得做好表率。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抄书吗。
第二天早朝,跟往日没什么不同,皇上的最后一句话永远都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安平侯硬着头皮提到了京城的雪灾之事,朝堂霎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主要安平侯久不发声,朝臣们听到他的声音甚是陌生,而且这声音是从闲散宗室那边传出来的,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那帮闲散宗室,能来上朝的就已经是奇迹了,居然还关心起朝廷大事来,就连皇上他老人家都愣了一下。
安平侯抓住时机,在众人还没来得及怼他之前,捧着奏本,义正言辞,将奏本上的数据和实例念得铿锵有力。
数据精细到每条胡同,每间房屋的损失程度,以及需要什么样的补救措施,需要多少材料及银钱,都有实例列举,并总结经验。
通过京城这个不太严重的雪灾,联想到京城周围其他的地方,房屋的结实程度,预估的受灾情况等等。
一口气念完,安平侯甚是畅快,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等候皇上发落。连后面有人拽他的衣襟,都浑然不觉,后面的人可都给他捏了一把汗啊。
这雪下了又不是一年了,年年都是如此,下个雨都能塌几间房,下雪塌几间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再说,朝廷每年都备了赈灾银两,也有专门的人负责赈灾,安平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用的着他来提醒呀。
皇上才不会听他一派胡言呢,众人等着看好戏,等着安平侯被罚。
意外的是剧情反转,皇上非但没有怪罪他,还当众奖赏了他,说他心系百姓,深知百姓冷暖疾苦,临时任命他为赈灾官,把赈灾和预防的事宜都交给他来做。
安平侯当然没忘了把那四个幕后主使者也交代出来了,皇上干脆就让他领着那四个家伙一起干,组成一个临时赈灾小组。
皇上心里也纳闷,怎么哪里都有夏铭展的影子,只不过他做的事儿跟从前不同了。
以前关于他的事儿都是来告状的,现在他居然改邪归正了,都是表彰他的。皇上觉得,既然他这么闲,过了年就给他找点事儿做。
殷清宸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后罩房那边,周姨奶奶已经搬回去了,殷劭亭正在屋里抄书。
昨天她进过殷劭亭的屋子,再来就轻车熟路了,屋里很是清冷,小泥炉子搬到周姨奶奶屋里了,殷劭亭这边连个点带火星的东西都没有,就在昏暗的光线里抄书。
昨天殷清宸就让阿云打听了一些这边的事情,老大定期寄钱回来,由老太太掌管,老二跟人学做生意,两次南下都没赚到钱。
他们这房的月钱跟下人等同,吃穿是够的,可周姨奶奶的身体要用药养着,就显得拮据了。
殷清宸福了礼,拿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他的桌子上道:“年关将至,这个叔叔先拿着。”
“不必了。”殷劭亭当即拿出早已写好的借条,连同银票一起倔强地递给殷清宸,“这是昨天修房子欠你的银钱,连同利息会尽快还你。”
昨天见他谈吐不凡,还以为他会是个有魄力,有胆识的人,没想到他也有读书人的倔强与迂腐。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倘若有那么一点助力,能帮你顶风破浪,过了这个坎儿,后面极有可能会顺风顺水。人生本苦,何必事事那么在乎,更不必处处计较。”殷清宸没有接,既然他是读书人,就用读书人的方法说服他。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殷劭亭守着自己的骄傲不愿接受一个晚辈的接济。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殷清宸朗朗上口。
殷清宸想告诉他,不能认死理,知变通,方能灵活处世,识世间万象。达不到一定的高度,怎会有更好的见识。
殷劭亭沉思片刻问:“姑娘师从何人?”
没有把她当一个晚辈,只是带着谦逊的平常的询问。
“幼时曾得江州庾先生教导。”殷清宸现在觉得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庾先生,这已经是第二次把他抬出来说事儿了。
没办法,她一个尚且年幼的小女子,就是懂得再多,能有什么说服力,庾先生就不一样了,名师出高徒,庾先生就是那个名师。
“是我浅薄了。”殷劭亭收回借条和银票,又重新提笔写了一张借条,加上了一百两,“来年秋闱以后,或许才能还,有可能会更久。”
殷清宸接过借条,看都不看随手交给了阿云,她散出去的银子就没指望能还回来,但那是殷劭亭的自尊,她必须先把借条收好。
她祝福道:“那就祝愿叔叔,如鲲鹏展翅,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殷劭亭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他当然有自己的野心,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次次向现实妥协,有了银子,没了后顾之忧,现在他终于可以再搏一搏。
放手一搏后,安平侯带着四个年轻人早出晚归,兢兢业业,仿佛又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干劲十足。
夏铭展他们四个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处处提防。安平侯横插一脚,抢了别人的美差,肯定会有人给他使绊子。
所谓雁过拔毛,赈灾银两经谁的手,谁还不揩点油水啊,捡着要紧的事办能交差就行,其它的就不拘小节了。
可安平侯不一样,他整日无所事事,突然得到重用,认真着呢,连做梦都是在算计着,怎么能把塌掉的房子修好,还能给朝廷省钱。
争取年前把京城这边的百姓都安置好,那百姓就能过个好年了,安平侯这个年就过得更有意义了。
看似是安平侯一马当先,实际上他们四个小的更忙活,前面要给他开路,后面还要给他善后,夏铭展决定再也不接这样的苦差了,这次是他自己给自己下套了。
腊月十六,辛氏为四房添了一个男孩,取名为殷士启,洗三这天来了一些亲朋好友,四太太的娘家人自然也来了。
添盆的时候,殷清宸添了一个带着长命锁的银项圈,四太太的姐姐大辛氏看到银项圈上的长命锁个头挺大,以为是空心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掂了掂,居然是实心的,心下非常满意。
轩哥儿瞪着圆圆的眼睛,见那锁子精致好看,也要伸着小手去摸,殷清宸拽了他一下,冲他笑笑,小声道:“跟我来,也给你准备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