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那少年眸中露出一抹伤感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爹在屋子塌了的时候,护着了我还有娘,当时……便不在了;娘因着护着我,腿也不能走动了,我若是再懒怠些,阿娘便无人可依了。”
温妤心中骤然一痛,看着少年的模样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沉默下来,不言不语。
她正迟疑着,身后却传来离魄的声音,“姑娘……”
两人都扭过头去,温妤赶紧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后低声道:“我这就回去,略等一等。”
离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温妤转头看向满脸疑问的少年,随后低声道:“你这般年纪,又有这等孝心,老天自会待你好的,你娘亲的腿也会早日好起来的。”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随后低声道:“多谢你。”
温妤缓缓一笑,这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慕承衍立在前方,见她走回来时神色落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温妤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慕承衍点点头,“陛下已经下令,不许再贻误赈灾之事,他们会好起来的。”
温妤应了一声,随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众人道:“我听着他们说话的口音,似都不是京城人士,这……”
慕承衍眸光中掠过一抹冷然来,“他们多数是从京城近旁的州府而来,雪压塌了房子,地方之人却未曾理会,这才让他们往京城而来,过些时候便会好起来。”
话虽如此说,慕承衍的眉头处却微微纠结,似有难事横亘心头一般。
温妤看在眼中,却并未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和他并肩往前走去,一路上只瞧着几个孩子在一旁嬉笑打闹,很是不知世间忧愁的模样,憨态可掬的模样倒是惹得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棚屋之中这般清脆稚嫩的笑声很是难得,温妤脸上微微一笑,走出棚屋之外,一路上无话。
只到了马匹跟前,温妤才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神色甚是认真地道:“这么多人中,只怕还有些困于生计,不得不离家远走的,若要将他们送回原籍,无家无产,只怕也不能活下去。”
见着她这般慎重,慕承衍眉头动了动,“所以你想……”
温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道:“过些日子我总还有些作坊要开,他们这般年岁若要做活,只怕也做不来什么重活,倒也耽误了读书,不若就叫他们……”
慕承衍眉头一挑,眼中露出几分吃惊之色,随后低声道:“你可知道流民之数有多少?”
温妤抬头不解地看着他,难道还很多么?
慕承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光京城这些便有数千之众,更遑论各地之数,兴许有……数万之众。”
温妤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郑重地道:“我知道,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越来越好,有恒产者有恒心,这些道理不必我说,你也应是早就懂得的。”
慕承衍沉默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阿妤,你不必为了我承担这些本不该你承担的责任。此事我会思量,只是你可知道,你若这么做了,将会……”
温妤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众人之中,唯她犹如在炭火之上,受尽天下人侧目,也会将蓝氏暴露于天下人的目光之中。
“若人人都以自己为念,不顾旁人,这世道还能有什么意义?”
两人对视了片刻,慕承衍随后才舒了一口气,将她扶上马背,不再多说什么,往城中疾驰而去。
回到和安侯府,慕承衍将她扶下马背,低声道:“此事并非是你一人之事,关乎整个蓝氏,你如今也并非只是你一人,而是蓝氏少主,此事我会容后禀明陛下,你思量清楚才好。”
温妤点了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之后,这才回到院子里,叫凤凰传话给云深,不出一个时辰之后,云深便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清荷院中。
“你疯了?赈灾之事蓝氏已做的够多了,这些应当是朝廷的事,我们若贸然担待,岂不是违背了祖上的家训?”云深眉头紧皱,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温妤面色平静,看着放在眼前的玉扳指,半晌后才抬起头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兴许外祖父在世,只怕也不会答应我这么做。可是云深,蓝氏虽助大晋开国,可到底是承于百姓而起,若袖手旁观,才是违背了蓝氏立业之初心。”
云深显然是并不赞同,低声道:“天下百姓何其之多,难道都需蓝氏来救?大晋若无安抚天下苍生之能,又何必立足于天地之间?”
温妤神色沉了下来,“云深,慎言。”
云深看了她一眼,眉眼之中添了几分苦笑,退后了半步低声道:“我自幼承于家主教导,为商者自要为国为民,可少主此举,是为国为民么?还是只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
温妤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靖王爷为国,乃是他的职责所在,姑娘便是不顾先祖遗训,定要与慕家做姻亲之举,此事云深自然无法阻拦,可夫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难道姑娘也不放在眼中么?”云深冷了脸庞,垂着眼睛恭敬地说道。
温妤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是说我这般行事,是为了慕承衍?”
云深抬起头来,眼眸中冰凉一片,“属下不敢这么说。”
温妤怔怔地看着他,眼见着他的模样,心中却是微凉,云深从未对她如此说过话,从来叫她都是叫的姑娘,如今却口称少主,自称属下,这般疏离的模样,却是不曾有过。
她咬了咬牙,看着他半晌,随后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中,转头看向一旁,“你先退下吧,此事我会细细思量。”
云深并未露出欢喜的神色,点了点头,拱了拱手便要转身离开,只还没走出门,身后传来温妤略带几分失望的声音,“云深,我以为你向来是了解我的。”
他的背影微微僵硬,面对着门口轻轻地苦笑了两声,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