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脸色剧变,声调都拔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那下人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随后才扭过头来低声道:“夫人息怒,小的不敢撒谎。”
许氏险些有些站不稳脚跟,闭了闭眼之后才挥了挥手,低声道:“不、不必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连王公公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此事怕是已成定局。
她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侧头嘱咐下人好生照顾温婧,这才起身离开了原地。
回到院子里,温若虚不知何时已是回来了,坐在灯烛下,颇有几分愁肠百结,瞧见她回来,低声叹道:“这外头传的,你已经听说了吧?”
许氏勉强压住心中的愤恨,拿着帕子轻轻地擦了擦泪,温婉道:“自是已经听说了的,妾身虽不知上意如何,兴许婧儿自个儿没那么福气。”
“这话怎地这般说?”温若虚颇带着几分不同意,“婧儿是你我亲手教养长大的,那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那样不是最用心的?这满京城里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许氏勉强一笑,靠坐在他身旁,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妾身何尝不知呢?只是……靖王爷既瞧不中婧儿,咱们还有什么法子?”
“不若我去同温妤说说,叫她将靖王妃之位让给妹妹,她是长姐,总该替妹妹考虑些。”温若虚眼睛一动,不无天真地说道。
许氏心里顿了片刻,看了丈夫一眼,虽不知丈夫何来这般的天真想法,但挂念温婧的这般心思倒是难得,便低声道:“侯爷说的是什么话?这门好亲,谁得了不自个儿高兴,怎么还能让出来呢?”
“我是她的亲生父亲,她难不成还不能听我的话?”温若虚轻哼一声,不悦道。
许氏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柔柔地道:“侯爷的心妾身明白了,可是到底是父女连心,妾身也不愿二姑娘和侯爷因了这事,心生嫌隙,先前蓝氏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身上好歹还流着温家的血脉,也是侯爷的女儿呢。”
话音落地,许氏轻轻抬眼去看温若虚,果见温若虚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起来,还带着几分灰白,眼睛转了转,带着几分回避和厌恶似的,这才放下了心,舒了一口气,“侯爷别想了,此事还不知会是如何呢。”
温若虚僵硬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身旁妻子解语花一般的服侍自己洗漱歇息,他脑海中却不时闪过一张纯真的笑颜,和最后满脸汗污的绝望面庞。
两个相同的脸庞带着不同的表情在他眼前来回闪现,他摇了摇头,努力将此事给甩到脑后,定下心来时,心中却忽而起了一个念头。
那留下来的温家血脉不要也罢,若是让这血脉归于尘土,那些事情想必就不会有人再知道了罢?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的温若虚,赶紧拿着帕子摁了摁脸,良久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统管内宅,儿女婚嫁之事,你多操些心罢。”
许氏心中暗喜,缓缓地点头称是。
第二日一早,无极殿钟声响起,众臣列队觐见,早朝过后,皇帝钦点靖王上书房回话,在众臣的目光中,慕承衍拱手起身行礼,态度极恭敬地跟在銮驾后头进了殿门。
“你可知昨夜淑妃来寻朕,说是楚王早已对这女子颇有情愫,侧妃之选也是早就定下的,你如今这般行事,叫朕如何收场?”皇帝面色板正,坐在御案之后沉声道。
慕承衍拱了拱手,面上的笑意淡去几分,“若论早晚,只怕臣与温二姑娘相识的更早些了。”
“此话怎讲?”皇帝皱了皱眉,诧异地道。
“臣游历在外之时,曾一时陷于困窘之中,那时温二姑娘还并非是和安侯府嫡女,曾救过臣一命,还收留过臣一段时间,便是在那个时候,臣就与温二姑娘两情相悦了。”慕承衍坦然地说道。
皇帝眉头紧皱,声音都高了几分,“你说什么?”
慕承衍缓缓地笑了笑,低声道:“此事本是隐秘,为了保温家女子清誉,臣才一直未曾说出口,本想着时日久了,臣上门提亲也算是名正言顺,怎知陛下会为了楚王殿下选妃之事,将她也给划了进来,不得已便只好出此下策!”
“你何止是出此下策!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皇帝陡然震怒,拿着手边的折子便摔在了地上,指着他的鼻子怒声喝道。
慕承衍一动不动,也没看落在自己脚边的折子,面色始终如一,“是以,臣祈愿皇上收回成命,温妤,臣是非娶不可!”
“朕若是执意不允呢?”皇帝眯了眯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冷然看向了慕承衍。
慕承衍翘了翘嘴角,“既陛下和楚王夺人所爱,那臣就只好……抢亲了。”
“混账东西!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们、你们是兄弟,为了一个女子,争成如此模样,传出去岂不是遭天下人耻笑!寻常人家且无这样的混账之事,更何况天家,更何况皇家!”皇帝大怒不已,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喝骂道。
门外的众内侍只听着里面传来一通噼里啪啦的响动,个个面面相觑,却不敢多探听什么,躬身肃立。
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慕承衍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缓道:“多谢陛下隆恩,臣不敢与楚王殿下并称兄弟。”
皇帝浑身一震,颓然坐倒,“你是故意来气朕的,你是故意的!”
慕承衍舒了一口气,嘴角的笑意似带着几分自嘲,“臣不敢,只是想请皇上收回成命,温妤不能嫁给楚王。”
殿中默然了半晌,皇帝一声冷笑,“她不能嫁给楚王,可朕瞧着,她眼里似也并无你,这样一个与你并无情意的女子,也值得你忤逆朕?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求朕的旨意?”
慕承衍轻轻一笑,眉头扬了起来,“所以臣,愿意等。”
皇帝哑口无言,看着眼前的青年,那几分与其母颇有相似的眼睛,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是孽,果然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