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来的人大喘着气,奄奄一息得下一秒就要死过去似的。
“……别杀他们……”刚才痛苦挣扎的黑纱女郎此刻的脸上已经遍布了凸起的斑块,褐色的斑块在白皙的脸上格外突兀,将人也衬得面目狰狞,她费力朝段穹斯走来,起了一大块斑点的嘴唇开合, 含糊地说道:“……他们都是各国的异人……”都是一些好奇‘时间实验’,想要得到‘时间实验’结果,最终却被拿来当实验体的人。
疼痛让黑纱女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段穹斯却从读出了她的意思。
簪子仍然在他手中泛着光芒,段穹斯才将手一翻它就像是懂得了意思似的,‘咻’的一声就从指缝飞了出去。星星点点的光芒一下子越到了傀儡跟前,带着不可阻挡的迫力将傀儡一个个圈了起来。一个个圆圈泡沫似的,挣扎的傀儡一个个都被圈在其中,汇集起来的泡泡堆垒成了蜂窝,里面困着的是挣脱不掉、已经面目全非的异人。
能活动的几个都是仅存着一丝理智的异人,他们身体被斑块覆盖地差不多了。凭着顽强的求生欲,他们强忍着痛苦将突出的斑块一块块从身上切下来,挂着血淋淋的身体走到了段穹斯这头。
土地被腾空,剩下的就只有地上匍匐的毒蛇,它们粗长的身体对血渍极为敏感,沿着地表窜动而来,在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轨迹。
段穹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飘在空中的簪子已经一跃而下,劈出一道白光将毒蛇悉数挡在了人前。
随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毒蛇碰到这细碎又不强烈的光芒时像是被震慑住了,一条条蛇都打着颤,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放出了一道光芒的簪子浮在半空,那些蛇却像是及其信仰的教徒见到了耶稣本尊,抖着蛇身一动也不敢动,团在深处的头也一直不敢抬起来,就连鳞片上带着的光芒都弱了下去。
段穹斯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这景象,怀里的人动了动,林亚妮转了个身子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飘在空中的一道白光将群蛇震慑的场面。
白光细碎透明,中心包围着一根木质的簪子。
林亚妮总算见到了段穹斯几人提到过的细碎银光,但却觉得这个场景并不陌生,记忆深处好像也有过这么一个片段:
细碎星点般的白光、地上扭着尾巴前行的蛇,除了这些,记忆力好像还出现了两个人……
眼前的变动让林亚妮只来来得及想到这些。下一秒,浮在空中的簪子白光忽然泛滥,折射出的光芒在碰到地上的蛇时忽然实体化,变成无数薄薄的刀片扎进蛇身。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黑色的血渍溅得四处都是。
由于蛇的身体都是蜷缩在一块的,泛着白光的刀片一穿就将盘在一起的身体砍成了无数段,混合着黑色的血液四处飞溅着。
这一变动发生得太突然,惊得林亚妮睁大了眼睛,头颅里的血液争先奔腾,汹涌的血液踩着她紧绷的神经而过。不多会儿,林亚妮听到了脑海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藏在其中的某根神经断了。一声之后,一声又起,‘啪啪’之声一直在她脑海里响彻,无数根神经接着断裂,她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怀里软下来的人让段穹斯心下一惊,顾不上眼前的变故,他直接就将林亚妮抱了起来,“妮娅?”
林亚妮双目紧闭,姣好的眉毛个皱了起来,昏迷之际下意识抓住段穹斯的一截衣袖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
段穹斯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抱起人就想去找欧阳思,抬脚的时候才想起落下的人。
他往边上看了一眼,那个黑纱女郎刚把脸上的斑块削完,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和他对视:“不用管我们……”脸上那伤口痛得很,黑纱女郎喘了一口气才又继续缓缓开口:“……你先走吧”
段穹斯心里着急林亚妮的情况,只得说道:“我等会叫人来接你们”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簪子,那簪子像是感应到似的,释放出最后一波刀刃将毒蛇悉数杀光,一跃就到了段穹斯跟前。繁盛的光芒收了起来,木质的簪子上只剩下了细碎的银光,它微微向下,圈起了林亚妮的头发三缠两绕往头顶一插,又变成了那个朴实无华的木簪。
与地上压倒性胜利形成对比的是天上的战争。
无数带着烈焰的火球依旧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往下砸,从新支撑起的结界继而连三地抵挡了一阵,最后也支撑不住了。墨绿色的结界空了几个洞,火球就带着诡异的光芒直冲而下,腐蚀了几幢高楼,在地上砸出了深坑。
这火球像是有人操控,落地点和正在往外疏散的人群很近。落地之后周围的人们明显地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空气中弥漫出的硝烟味道让他们震惊。
不是说地震么?此刻怎么感觉更像是彗星撞地球?
意识到这点的人们心里更加惶恐了,争先恐后地往城外跑。
地上的人类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欧阳思和欧璇不得不将结界缩小,用灵力将人类的活动范围圈起来,以保证他们能够顺利出城。
缩小结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H市大面积的塌陷。
没了结界的阻挡,那些火球直直地落在了地上,腐蚀高楼大厦,蚕食着绿草深林。两相撞击之下,树木再也难逃被烧毁的结果。熊熊燃烧起来的火就像张开血盆大口的火龙,一口就兜住了整个山头,炙热的浓烟霎时间斥满了天空。
H市临海,落在地与海交界的火球激起了千层浪。没有一丝缓冲就倾斜直落的火球将海岸都炸出了一个坑,落海之后还不熄灭,而是顺着海水再次在海里翻腾起来,顶得整个H市都晃动起来。那些逃难的人们这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地震’,更拼命地往外逃了。
大楼坍塌,地面凹陷,有绿植的地方燃起了大火,还有滚滚的火球不间断地从天上往下落。若是从高处往下看,H市真跟彗星撞地球差不多的遭遇了。
正对着H市的另一个山头上,一身黑衣的魏中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逐渐沉沦的城市。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人,一副宽大凸显的望远镜遮住了上半张脸,让其看不出男女。他修长的两手握着望远镜,略长的头发在空中飘扬着,是褐中带白的颜色。
“H市都要变成一滩烂泥了”
那人拿下了特制的望远镜,露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这张白皙的脸庞几个小时之前还深情地在欧阳思面前表白。
雅可夫松松地拎着手里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东西是耗费了大量灵力制造出来的。他挑气一边眉,语气慵懒:“你确定你等的那个人会来?”说话神情竟然一点儿也不想之前那个只会开心大叫‘思V’的人。
“会的”魏中转头,笃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接着忽而一笑,利索地打断了自己的推想:“也可能不来”说完他转头继续看着被尘埃和硝烟覆盖住的H市,笑得狰狞:“……那她就只能看着H市变成灰了”
H市里面有着还没能撤出的人类,有三个守护者和几名悉心培养的线人,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人异两界的衔接点。一旦沉沦,各界的地图板块就可以从新划一划了。
身为智之家族最高权利的审判者,她不可能不来。
不管眼前继续沦陷的城市,魏中往睨了一眼,“倒是多亏了你的帮忙”
胡芹芹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深秋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露在空气外的两条手臂上带着淤青,低下的眼角也肿了一块。
雅可夫也跟着魏中的视线看了胡芹芹一眼,评价道:“魏先生不会怜香惜玉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肿成这样,女孩子要哭死了”
魏中哼笑一声,“要不是我,别说脸了,她连命都没有!”
“那也不能下这样的重手吧?”雅可夫笑了一下,“我也是被捡回来的,被救命恩人之这么对待的话心都要痛死了!”
“也是第一次,谁叫她让我这么失望呢”魏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辛辛苦苦栽培他,却比不上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人,你说气不气?”
雅可夫笑了一下,转头继续拿起望远镜看,手臂抬起,遮住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正是因为‘尽心栽培’,所以才会背叛呐。
久居寒冷之地的人一直只能远远地看着眼前的房子却不能进去,久了是会麻木,但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递了一个暖炉过来,掌心的温度自然是要比眼睛里的房屋更有触感的。
灾难仍在继续上演,没有结界护卫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明明是晚上,H市上方却亮如白昼,方圆几百里之内皆是一片红光,耀目又刺眼。
“这颜色真好看”透过特质望远镜,雅可夫可以将一切都纳入眼底,感叹过后他又说了一句:“就是场面太血腥了”
魏中嘴角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这就血腥了?你们人类还真是大惊小怪”
雅可夫拿下望远镜,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燃烧着的树植带来了一丝火光,可他却能直直地对上了魏中的眼睛。
面对嘲讽他只是优雅一笑,继而又拿起了望远镜继续观看眼前这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这一次,望远镜里多出来了一种颜色。除去一开始的红和接二升起来的蓝绿之外,天空中还多出了一种白色。近乎透明的白正在悄无声息地朝H市笼罩,若不是雅可夫手中的望眼镜精密,怕是看不到则颜色了。
“看来你等待的人出现了”
魏中不用望远镜,要比雅可夫先一步看到覆盖住天空的白色,他倾身上前,将眼前的栏杆捏的粉碎:“终于来了……”
雅可夫放下望远镜转头,黑暗之下,魏中充斥愤怒的脸像青面獠牙的凶兽。他轻笑一下,说道:“要下去么?”
“先撤,”魏中面相凶狠,心里却理智,他拍拍手上的碎屑,轻描淡写的语气当中却带着一股狠劲:“这事,得好好规划规划……”
慕雪纯洁站上审判者的位置,一坐就是十二年,从充满非议做到了令人敬仰,其手段城府不得不让人心生忌惮。饶是魏中年轻是被称为天才,站在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前也须得谨慎再谨慎。
魏中率先带头离开了最佳观景台,雅可夫慢了两拍,等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慢悠悠跟上。来到胡芹芹面前时还贴心地打开了手机的电筒:“看得见吗?”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蜿蜒而上的公路,两旁原本是有路灯的,但魏中为了能最好欣赏H市的沦陷,挥手将带光的东西全灭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胡芹芹的头一直没抬起来,哑声答道:“谢谢先生,我看得见”天才都有吹毛求疵的毛病,魏总既然招了胡芹芹,自然要把她的可用能力开发到最大,夜间视物这种基础功胡芹芹早就学会了。
闻言,雅可夫关掉电筒,抬脚跟上了魏中。
两人走后,整个地方就只剩下胡芹芹一人。
夜风吹动,没有望眼镜的她看不到H市的真正样貌,但那座熊熊燃烧着的双峰山也能告诉她眼下这座城市的情况有多么险峻。那座载着她一日美好的山头此时布满了火光,大火将树木和烧烤台都燃烧殆尽,那曾经容纳了整个班级的草地随着烈焰红色的漫延,逐渐消失在空气当中。胡芹芹下意识去找一中的位置,看到的却是一片黑。
火光之下的H市,正在逐渐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