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秦漠飞忽然出现给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我心里没鬼心虚个什么劲呢,真是好笑。
“三叔,这么巧,我正找你呢。”
他走近我们时,故作没看到我似得跟秦驰恩打招呼,笑得十分从容。可我分明觉得他的气场在瞬间变了,变得肃杀,一身充满了戾气。
“找我有事吗?”
秦驰恩不以为意地笑笑,把手随意插在了大衣里,这个动作我很熟,他也在戒备。他每次越戒备,就装得越从容,不像秦漠飞,气场变化几乎是瞬息间。
我埋着头走开了些,想溜回厢房,但又觉得此时离开就像被捉奸一样,是心虚的表现。于是我也硬着头皮留下了,看着他们俩相互较真。
秦漠飞挪了一下脚步,站在了我前面,淡淡看着秦驰恩,“三叔病愈归来,我这当侄子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这会刚举行完仪式,就准备过来找你聊聊。”
他顿了顿,回头看我眼,“欢颜,咱们女儿的名字取好了,叫秦铭诺,已经刻在族谱上了。”
秦铭诺……
我竟无言以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听,但也不怎么好听。
我点点头,“噢”了一声。既然上族谱的事已经搞定,我是否可以离开了?
老实讲,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秦家大宅,它跟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一进来这里就好像穿越了一样。
“马上就举行晚宴了,一起出去吃饭吧,你这当母亲的,应该给几个长辈敬一下酒。”他又道。
我蹙了蹙眉,“一定要去吗?我酒量不太好。”
“没事,意思意思就好!”说罢,他又瞥了眼秦驰恩,“三叔,今天是我女儿满月,本想跟你喝几杯的,但你身体不行就算了吧,晚宴开始了,你要过去吃个饭吗?”
秦漠飞明显是在挑衅秦驰恩,但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睨了我一眼,“欢颜和孩子都在,我一定是要去看看的,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言罢秦驰恩率先走了出去,那疾风般的步伐,真真十分有气势。秦漠飞紧咬了一下齿关,双拳捏的咯咯作响。我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捏了一下兜里的祖母绿宝石链子,心头更惶恐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一定是秦越。想到秦漠飞在他面前讲的那些话,我连忙喊了声“三哥,等我一下。”而后飞快地追了上去。
在转角的时候,我用眼底余光转头看了眼,发现秦越双手斜插裤袋凉凉地盯着秦漠飞,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而秦漠飞则面色阴霾。我悄然吞咽了一下唾沫,迅速跟上了秦驰恩的脚步。
前院此时十分热闹,宴席已经快开始了,这是中式的宴席,按照民间传统宴席的八大碗布置。
看得出,秦家对于传统的东西还是十分讲究的,尤其是秦老爷子,完完全全就是活在二三十年代的人,迂腐,死板以及守旧。
院子里一共摆了五桌酒席,这会儿桌上已摆了几个拼盘凉菜,卖相很好。我和秦驰恩一起出现的时候,席位上的人都转头瞄了我一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令我十分尴尬。
秦驰恩倒是从容得很,跟我道,“欢颜,咱们坐那边去吧。”
他指了指秦老爷子隔壁的桌子,那里还有两个空位。而秦老爷子所在的主席位上有他、大姑、秦天明和二姑,原本秦驰恩应该坐那边的,但他却跟我挤在了这一桌。
我们这一桌有秦语、秦少欧、秦月兰和秦放,另外两个我没怎么见过,叫不出名字。我看了眼四周,没有看到小凡和诺诺,应该是被佣人带去休息了。
秦少欧看到我不屑地笑笑,“哎哟嫂子,你怎么跟三叔一起过来了?”
“三叔,你应该坐在那边去,咱们换个位置吧。”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秦越忽然过来了。
秦驰恩迟疑地看我一眼,起身去到了秦老爷子那一桌,而秦漠飞也在他们那边,正不经意瞄我。
秦越坐下过后就看着我,眸光十分大胆地在我脸上扫来扫去。这眼神仿佛在分析一件商品的价值,又像是看到了猎物般,非常诡异。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就问秦语,“小语,我脸上的妆花了吗?”
“没呢,很好看!”秦语瞥了眼秦越后淡淡道。
“不知道秦先生是在看我脸上什么呢?”我忍着怒火问道。
“呵呵,我就是觉得好奇,一个给我哥生了两个孩子的漂亮女人,怎么会进不了秦家的门呢?咱们秦家这门槛并不高啊。”他讲得很小声,加上这里气氛嘈杂,其他人可能没听到。
我讪讪笑了笑,“秦先生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么?”
“确实有那么点,难道沈小姐你自己不想成为秦家长媳吗?毕竟你是完全可以母凭子贵的嘛。”
他说这句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于是其他桌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老实说,如果这地方只有我和秦越两个人,我恐怕早就给他颜色了,他的咄咄逼人令我十分火大。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非但不能发火,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很清楚,今天这个宴席中只有我一个外人,所以我的存在很突兀。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我也都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不怀好意我也不知道。
要知道,在秦家孙字辈分中,只有小凡和诺诺上了族谱,尤其是诺诺,才满月就荣登秦家引以为傲的族谱光荣榜,这份殊荣绝非其他人可以比的。从秦家貌合神离的形势看,他们是十分看重这族谱排位的。
也因此,我觉得在场的来宾中,绝非所有人都是带着庆贺的心情来的,更多的是嫉妒,或者恨吧。
原本这些都跟我无关,但因为我是孩子的母亲,又没有跟秦漠飞结婚,于是就成为了宴会上最尴尬的存在。尤其是秦越“母凭子贵”几个字,等于讽刺了大姑和秦驰恩以及他去世的母亲。
我被秦越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再被无数双灼灼目光盯着,真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秦语也是一脸的尴尬,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小越,欢颜是我两个孩子的母亲,你注意点分寸。”秦漠飞忽然转过头来,俊朗的脸颊寒成了冰。
但秦越很不以为然,笑了笑道,“哥,我这么讲没错吧?难道你没动过娶沈小姐的心思?”
“大姐,秦越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尴尬的时候,秦驰恩也开口了。他一说话大姑立即转过头来狠狠瞪了秦越一眼,他凉薄地牵动了一下唇角,端起酒杯汲了一口,而后玩味地看着满脸寒霜的秦漠飞,仿佛在挑衅一般。
现场的气氛因此而压抑,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我看到秦漠飞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捏了又捏,指节根根泛白。
这一刻,我居然不舍得他为难了,于是斜睨着秦越笑了下,“秦先生说笑了,我和漠飞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今天这满月酒席我也只是来走走过场,不代表什么的。”
说完我环视了一眼四周死盯着我的人,起身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各位,漠飞说他不想结婚但想要孩子,于是拉我来做掩护,之前误导了你们,真是抱歉。”
秦越听罢愣住了,眸光从我脸上移到了秦漠飞的脸上,十分怪异。我也没再理他,说完又端起了酒杯和酒瓶,起身走向了秦老爷子那一桌。
“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参加秦家的家宴了,十分荣幸,谢谢漠飞给我这个机会。借此机会,我敬大家一杯,还请你们都赏我这个脸,谢谢。”
我是先从秦老爷子那边开始敬酒的,一人一杯,一口就干掉了,完全拿出了当初跟曼丽拼酒时候的悲壮。其实我也明白,我要进秦家的门很难,索性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断了这个念头。
秦漠飞一直也没有表态,等于也默认了我的解释。于是我看到秦越的脸色更加疑惑了。我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拿着酒瓶挨个挨个敬酒,仿佛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当然,可能确实是。
酒敬到秦漠飞的时候,他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藏着无尽悲情。我看到他握杯子的手十分用力,杯里的酒在颤动。
“漠飞,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报酬,让我在有生之年也能享受荣华富贵,我先干为敬。”我莞尔一笑,把杯里的酒一口干掉了。
敬完过后,我也没有吃饭了,又给他们鞠了一躬,“你们大家慢慢吃,我这个外人在场也不太方便,就先告退了。”
然后我就走了,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三进院,二进院,一进院……
“呕!”
刚走出大门,我就无法控制地吐了出来,因为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部是酒,又酸又刺鼻。我扶着墙壁吐了个翻天地覆,吐得肝肠寸断,吐得泪流满面。
眼前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步步顺着小径往外头走去,想打车,想回家,回到那个有船长,有王妈的地方,也许只有那个地方才是最温暖的的。
其实我很委屈,很心碎。
我从未想过要嫁入秦家,但也从未想过会受到这般屈辱,一次又一次,我仿佛把所有的尊严都放在了秦漠飞的脚下践踏。我不管他是情非得已,还是无能为力,我都很伤心。
走在路口的时候,忽然一辆黑色悍马车停在了我的面前,阿飞飞快地从上面下来了,把我扶上了车。
“嫂子对不起,我来晚了。”上车后,他十分歉意地道。
我没理他,斜靠着椅背望着深深庭院,眼泪不知不觉哗哗地淌。我想这辈子一定是欠秦漠飞的,一定是欠他的,否则我怎么会这样犯贱。
阿飞开着车直接把我载向了酒店公寓,途中他也没讲话,只是不停地递给我纸巾擦眼泪鼻涕。
到楼下的时候,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怔怔地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就跟你讲过,先别忙着跟老板见面,否则会打乱他的计划,你也不听。”
是啊,我为什么不听呢?
我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阿飞,你也觉得我是累赘吗?既然如此,当初你们为何要来普罗旺斯找我?直接让我死心不就好了吗?”
“找你是一部分原因,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要以此为借口查一些东西。”
“……所以你们是在利用我做掩护?”
心头忽然一滞,有种被人狠戳一刀的痛,原来秦漠飞找我并不是因为离不开我,舍不得我,而是为了他的计划。
我看着阿飞脸上那从未有过的严肃,心中有种生无可恋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