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母一提那经久不谋面的发妻,尹灼煊顿时有些沉默,甚至不知所措,忽又想起那日自己匆匆别去,她门房丫鬟送来的书信至今未阅览,便朝了书房去。
尹母只暗暗叹息:娶个媳妇跟没娶有什么两样!尹灼煊去了书房,一眼便瞥见了那压在书角的信纸,他抽出叠开来看,愣住了,那气骨凛然的簪花小楷,就如同她所写的和离书一般,洒脱不羁。
醒目的“和离书”三个大字下,写的是:见字如面,此去久别,楚晗在此道声君安!当初期期许许跨了红房,同枕一场,将军眼里的温柔,似乎不会与楚晗同现,酒淡梦浅之缘,非吾所求。既君无意,妾无情,当两相路别,还梦于初,不问曾往,若有相逢,以友相称。
字里行间,淑楚晗并无怨恨,她只当缘不逢人罢了。在孤独中,她尝尽一个家的咸淡,又带着幻念受尽另一个家的酸涩,心力已然疲惫。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依的臂膀,可递与她温暖的一颗心,既命中无缘,不如浪迹天涯,天之大,地之广,总有一片天空能予自己一隅安宁。
落笔那夜,她将与尹灼煊有关的一切都过脑了一遍,带着寡淡的醉意,随笔将其划做了过往,萍水相逢的一场碰见。
尹灼煊握着和离书,既有欣慰之色,又有愧意,欣慰于她的通达开明,却又惭愧好歹夫妻一场,为人夫君却待妻如路人,又任她轻身自去多日不闻不问。
与尹灼煊一纸和离后的淑楚晗并未回到熟悉的仓州老家,也并未在帝都停留,她也未同任何人宣扬她孤身的决定,她只是默默的去了水清山明之地,流淌在了天地间,不必去仰人鼻息迎合万相,也不必学着服软将就……
月色辉染大地,她于庭前花间,就着花瓣为榻,卷灯读卷,执一份恬淡,伴一夜雅静,偶阅世间趣事闲杂之籍,时而也捧些荒诞甜腻小册,乐呵着去。烈阳高悬之时,她或荒间寻药草,或溪间抚琴戏蝶,亦或是作画山水。这样的日子,她无比安然,心念着:春入山林,夏觅河川,秋往乡田,冬踏雪梅;边修医术边研四季。
可是,现实的暴风雨总会不可预料的降临,悠然不过数十日,一日采药,居然也能同曾经称霸江湖的义帮相碰,这是她预想不到的意外。
屠千顷哥两在荒间打猎,正瞄准一只绒鹿欲开弓时,绒鹿突然受惊似的奔开了,弓箭却已经挥射了出去,只闻丛间一声女子的惨叫,却不得影,屠千逑听着声音不对,赶忙下去探看。
他豹子似的狂奔过去,只见那射杀猎物的硬箭射穿了女子的左臂,鲜红的血染尽了她的白衣衫。
“对,对不起,我们不知道绒鹿后边有人,”屠千逑复又朝马上的屠千顷喊道:“大哥,你射中了一个姑娘,快来看看。”
淑楚晗抱着手臂疼得脸色煞白,一脸的汗珠子滴答往下坠去,她抽泣着坐地上,缠斗的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屠千顷赶来时,只见她可怜得紧,看着挺娇弱一姑娘,让箭刺穿了手臂也未在地上翻滚大叫,倒是与寻常女子有不同,且瞧着这副清冷模样,怎的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屠千顷翻身下马,看了看她那只红透了一条手臂的手还竖着箭,便蹲下安抚道:“姑娘,在下惭愧,下急了手伤着姑娘,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我兄弟二人好送姑娘回去处理伤口。”
淑楚晗抬头,一双明朗的眸子坚毅的凝视着他,半晌,才摊着力气道:“我家在山半腰,叠谷之间,花红见柳之处。”
淑楚晗是个不计较生活繁杂的人,只是这左臂挨了这一箭,恐怕是废了,那手好琴艺,可惜了,可能再不可拨弄琴弦了。
屠千顷见她痛不堪言,却不撒泼打滚为难于他,倒也觉是个好相处的人,便朝她拱手“姑娘不便走动,这血不止又恐伤及性命,在下备有马,还请姑娘莫要介怀与在下同骑。”
“嗯。”淑楚晗不冷不淡的应了声,随即又咬着唇角默默的吸痛,屠千顷瞧着也怪可怜的,遂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上了马。
一路上,淑楚晗都紧捂着手臂未言语,屠千顷也只关怀了几句便没再与她说话。
到了谷间木屋,屠千顷瞧着满庭的花红柳绿,还有藤条秋千迎风迎蝶摇摆着,再一瞧木屋后的谷间,静静流着晃眼的泉溪,轻轻击打着顽石,感觉这就似仙境一般。
“这里就是姑娘的家?”屠千顷眼中尽是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