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藤木的矮窗下,两只青竹条撑起落窗架框,宫觞妙玉就杵在窗槛台上,托着下巴,斜倚着软榻,只裹了一身单薄的碧湖色常服,她静望着窗外梨花飘落,任由着铺在背上的青丝碎碎迎风而乱,熬到双眼暗沉无光,眼圈加深,也未等来内府阁来抓她,她心头愈发的慌乱沉重,非是她急着求罪受,只是发落的口令悬在半央更叫她多思而忧闷。
荷蕊持着端盘晃入她的视线,端盘上的小玉碗里盛的是调补小产伤身的汤药,每日荷蕊都会亲自给她送来,今日也如前几日一样,荷蕊放下端盘,朝她说了声“娘娘喝药了”,便离开了。
她知道,她小产失子,大富大贵与她无缘远去了,她本身又不得宠,现下里,还能有人给她送药已经是仗着她平日里对她们小赏小赐的好了。
见荷蕊摆下端盘,她懒懒的立了身,正准备下榻喝那苦涩的汤药时,荷蕊冷不丁的道:“秦柯将军想见娘娘,给引门里来吗?”
提起秦柯,那日后,她倒是没怎么见着他了,如今他在她心中,唯余恨了。
“见了更添堵,他如今是大将军了,再掐眼可就不敬了,让秦柯将军回吧。”她捏着冷调道。
“那件事怨不得秦柯将军,娘娘要怪,连荷蕊也一起治罪吧。荷蕊本该跟前当值的,却因为回了趟家才让娘娘遭人推至小产,荷蕊也有罪。”
荷蕊面色沉重,语气带愧,宫觞妙玉知道,她是太后的人,指不定也是盼着自己小产的,事已至此,罚也没用了。
“你起来吧。罚了你太后可绕不了我。”
荷蕊仰首触目“娘娘……”
“我知道你是太后的人,我所有的行踪,你每日都会报给小厨房的人传递给太后,我原先不揭穿你,是因为太后也还没拿我怎样,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说不说穿的,都没多大意义,你下去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宫觞妙玉的神色里,没再有一丝的盘算与计较,仿佛昙花一现过后的枯萎。
“是。”荷蕊心绪不宁的退了出去,于她而言,她只是这皇城的一个?奴?仆,为谁做事都一样,正义公道、怜人悯人那些离她们这些?奴?仆都太远。
夏荒燕儿挪下软榻,走到赤红圆木桌前,瞧了眼汤药中倒影的自己,她弯了弯嘴角,抬手便将她小玉碗往旁边的盆景苍树里边倒去。
“住手。”突然的一声呵斥让她顿住了手。
她回头望时,秦柯已以最快的速度夺下了她手里还剩一半汤药的小玉碗,秦柯凝眉,微微愤道:“养胎药你不吃,产后调理药你也要倒,你还知不知道疼惜自己的身子了!”
宫觞妙玉微垂眼帘,目光冷冷视着不明之处,沉着嗓音道:“秦柯将军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柯目光怜爱的瞧着她的侧颜,道:“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好好吃饭,好好喝药。”
他想伸手去滑过她骨瘦无肉的脸颊,可是,他没有资格。
宫觞妙玉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如今什么念想都没有了,还要把身子养好做什么?迎合皇上?怀皇嗣?”
秦柯叹言,她明知他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沉默良久,宫觞妙玉要赶他时,他才道:“推你的凶手我可能认识,好几次我都见一个黑影偷偷潜进来,我跟他交过一次手,他的手背上有疤痕,应该是被烫伤过,我会杀了他。”
“不用了,仇我已经报了。”宫觞妙玉盯了盯他手里的汤药“这药你就是留下了我也不会喝的,过不了几日,我也不用喝了。”
“报了?你找到那人了?是哪个宫里的?”秦柯一脸诧异。
“不劳秦柯将军操心,过去我欠你的恩情,在你选择舍弃我肚子里的孩子让我独活的那一刻,便已还清了,从今往后,你我之间,还是莫要再有瓜葛的好。”宫觞妙玉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回吧。”
秦柯盯着她那对眼皮盖得深,全然不悦的眼睛,落寞的往门外挪去脚步。
现在同她说凶手,又有何意思呢,那个推他的人在走前愣了片刻,她的指腹无意间滑过他冰冷的手背,确实同第一次在屋子里堵住他口鼻的那个蒙面人的手背一样,作为奴才,若无主子下令,岂会三番四次惦记着她。
尚婕允睡了四五日,终是醒了,只是醒来,眼前却一片模糊。
“许是娘娘睡得久了眼睛打迷糊,奴?婢命人多点几盏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