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乘风离开菜窖,立刻将吴乾的位置通报给了何致鸿。何致鸿火速召集手下,亲自带着队伍就往徐记饭庄杀了过去。
菜窖中,吴乾面色惨白,浑身冒虚汗,呼吸也越来越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贺红衣急得哭了起来,“不行,无论如何都得送吴乾去医院,现在就去!再晚就来不及了!”贺红衣紧紧抱着吴乾的脑袋,仿佛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似的。
众人见状只得答应。
恰时,卫乘风走了进来,见众人要走,顿时急了,“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走?”
“有钱快撑不住了!大锤知道有个小医院能去,我们抓紧出发!”吴法天说道。
卫乘风思索片刻,“要不……大家分头走,目标小一点更安全,到时候在医院汇合。红衣,等会你跟着我。”
“不,吴乾需要人照顾,我还是跟他一起。”贺红衣的眼神一刻都没有从吴乾的脸上离开过。
卫乘风脸色一沉,“好吧,那我先回巡捕房打探消息,然后去医院找你们。”
“乘风哥,你跟我们一起吧!”吴潇潇拉住卫乘风的手。
卫乘风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是说过吗,我是巡捕队长,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众人带着吴乾匆匆离去,卫乘风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不甘。
片刻过后,何致鸿带着一群手下冲到徐记饭庄后门,准备杀进去。不远处的小巷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着何致鸿,持枪人正是周董。
何致鸿带人杀进菜窖,却发现空无一人,对手下怒吼,“油灯还亮着,应该走不远,给我追!”
何致鸿和手下们从饭庄冲出来,向着巷口跑去。小巷中,周董的枪收了回去。
董大锤用黄包车拉着吴乾和贺红衣,其他人骑着自行车紧跟在后,众人一路狂奔,并没有被追兵发现。
卫乘风立刻给何致鸿指路,众手下沿着卫乘风指的方向瞬间涌向吴乾等人,枪子一颗接一颗地打在黄包车和自行车的轮胎上。奔至荒野小路,黄包车终于撑不住侧翻了下去,吴乾头部撞伤,顿时血流不止,几近昏迷。
吴乾迷离地看着众人,艰难地说道,“分……分散跑,快,不然来不及了……”
贺红衣和吴潇潇扶着吴乾,跑进不远处的树林中,贺青舟、吴法天和董大锤则向三个方向跑开。
树林中,贺红衣和吴潇潇迅速将昏迷的吴乾用枯草和落叶盖住。
“吴乾,这次换我保护你……”贺红衣最后看了吴乾一眼,用枯草盖住了他的脸。
追兵的声音渐渐逼近,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他们三人似的。
贺红衣压低声音,“潇潇,我们分头跑,他们不会猜到我们把吴乾藏在这儿,你出去以后马上通知你爹,尽快回来救吴乾!他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那你呢?”
贺红衣不说话,看向追兵的方向。
吴潇潇眼圈一红拼命地摇头,“不……”
贺红衣的眼眶中拢起一汪不舍而决绝的泪,“我们都要活下去。”说着,贺红衣冲吴潇潇微微一笑,快速冲了过去。
片刻,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在那边,追!”随即枪声连珠炮一般响了起来。
吴潇潇害怕地捂住耳朵,枪声远离后,她看着被掩盖妥当的吴乾,咬紧牙关道,“哥,坚持到我回来!”吴潇潇匆匆跑了出去。
树林深处,贺红衣拼命奔跑,一颗颗子弹在她身边擦过。突然,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手捂在左胳膊上,指缝里不断涌出鲜血。
“停止射击,抓活的!”何致鸿的手下在不远处听到了贺红衣的声音,端着枪一步步逼近。
此时,烂草堆中,昏迷的吴乾睁开双眼,虚弱地扒掉身上的草堆,挣扎着站了起来,捡了一根树枝支撑着身体,走了没多远顿觉眼前一黑,又一头栽倒了,顺着斜坡一路滚进了小河里。
树林深处,何致鸿的手下用枪指着受伤的贺红衣,贺红衣却宁死都不说出吴乾的下落。
何致鸿被几个手下簇拥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远处的角落里,周董的枪口再次瞄准着何致鸿所在的方向,无奈何致鸿始终被手下们所遮挡。
何致鸿看了贺红衣一眼,终于没了耐心,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是不会说的,杀了吧。”
手下正要对贺红衣开枪,枪声却率先从背后响起,何致鸿应声倒地!手下们顿时大惊,举枪向四周察看。一瞬间连续的点射袭来,手下们一个个接连倒地身亡。
贺红衣向枪响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握着枪转身离去,枪口还冒着青烟。
贺红衣追上前去,“请问先生贵姓大名?红衣也当记住先生恩情。”
周董并未停下,背对着贺红衣说道,“我姓秦。”
危机解除,众人汇合,跟随贺红衣找到掩藏吴乾的草堆处,却发现没了人影。贺红衣绝望地坐在地上,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吴潇潇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将贺红衣手臂的伤口包住,“你这样不行,必须得去医院!”
贺红衣掩面痛哭,“潇潇,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害得你哥浑身是伤,还把他弄丢了……”
“我爹他们已经去找了,没准我哥就在附近。红衣……我以前跟你说的都是气话。你为了救我哥,连命都不顾了,我要是还生你的气,我就太不知好歹了!”
董大锤赶过来,“附近都找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吴叔和青舟哥去更远的地方找了。红衣,吴叔让我们先送你去医院。何致鸿死了,他的手下已经全撤了,至少我们都是安全的,有钱还不知道这事,说不定躲在哪儿呢。”董大锤扶着贺红衣起身,“吴叔说,有钱福大命大,怎么都死不了,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找我们的。”
涓涓流水,烈日当头。吴乾仰面躺在一处浅滩上,不醒人事,浑身是伤。葡萄牙传教士利福中路过,发现了吴乾的身影,将他送进了医院。
吴潇潇、吴法天和董大锤回到棚户区,邻居们听说吴乾不见了,立刻成立了寻人小分队,发动所有关系打听吴乾的下落。
“我哥不会是死了吧?”吴潇潇一想到这里就大哭起来。
“呸呸呸,我托人去何致鸿的手下那边打听了,说追了一晚上,他们自己死了不少人,但根本没抓到咱们的人!”吴法天宽慰道。
此时,卫乘风走了过来,“吴叔,我去医院没找到你们,就想着回来看看。听说何致鸿死了,是真的吗?”
吴法天兴奋地点头,“红衣丫头亲眼看见的,这回假不了,死得透透的!”
卫乘风打量众人,蹙眉问道,“红衣和有钱呢……”
“红衣受了伤,吴叔让青舟哥带她回家了。可有钱他……不见了!我们已经发动大伙儿去找了。”董大锤低垂着脑袋。
“不见了?”卫乘风犹疑片刻,“我去巡捕房问问,或许能有线索。”卫乘风匆匆离开。
卫乘风离开棚户区,没有去巡捕房,而是径直赶到了贺红衣家。
贺红衣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正打算出门打探吴乾的下落,见到卫乘风到来,显得有些不耐烦,“你来也不提前说下。”
“我听吴叔说你受伤了,就过来看看你。”
“谢谢你,我的伤不要紧。只是吴乾他……”
“我会去找他的,就算是为了让你能安心养伤。”卫乘风深情地望着贺红衣,“我和他之间虽然有误会,但我不会忘记,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阿奶的事,他也很痛苦很难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但我希望你能知道。”
卫乘风违心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过几天我去给阿奶扫墓,希望她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吴乾。”
“我陪你一起去。”
卫乘风点点头,“对了,吴叔说你亲眼看到何致鸿被杀了?”
“嗯,一枪毙命。”
“谁杀的?”
“我只知道,他姓秦。”
卫乘风若有所思,低声嘟囔道,“姓秦?”
“嗯,是一个挺可怕的人,我想谢他,他却说我再跟着他,就要杀了我。我感觉这人大有来头。”
卫乘风垂下眼眸,暗自思忖着什么。
星辰隐去,太阳升起。肃穆的天主教堂高高矗立着,教堂的尖顶仿佛直刺云霄。
教堂卧房中,吴乾渐渐醒来,浑身伤口剧烈地疼痛着,他强忍着坐了起来,只见房中摆放着简洁雅致的西式家具,墙上挂着木制十字架,桌上摆着鲜花和圣母像。此时,唱经班动听的《Ave Maria》合唱遥遥传来。吴乾起身,朝乐声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教堂大厅中,唱经班悠扬而庄严的咏唱恰好结束。吴乾穿过望弥撒的天主教徒,看到洁白的圣母像。
传教士利福中身穿黑色长衫,看到吴乾,面容和蔼道,“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利福中划了一个十字圣号。
“阿门。”教徒们入座。
吴乾只觉得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利福中上前扶住吴乾,“你的伤还没有好。”
“这是哪?”吴乾迷茫地问道。
“迷途的人把这里叫做归宿。”
“我是谁?”
“你是天主的子民。”
“天主是谁?”
“天主是我们共同的信仰。有所信仰就会有所敬畏,有所敬畏就会知何事可为与何事不可为,也就不会干出背离天意人伦的逆天大错,遵从了天意人伦的法则就会一生安宁幸福。这就是大道之法则,也就是爱的法则。”
吴乾懵懂地点头,“你是谁?”
“我是传教士利福中,葡萄牙人。”利福中将吴乾引到旁边的座位坐下,“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众教徒齐声道。
吴乾小心翼翼抚摸着面前的《圣经》,一脸懵懂。
“各位弟兄姐妹,现在请大家认罪,虔诚地举行圣祭。愿全能的天主垂怜我们,赦免我们的罪。”利福中说道。
吴乾认真听着,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沉思静默。
忽然,吴乾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破碎的画面——监狱广场的拳台上,吴乾一拳将对方击倒;一堆装满鸦片的箱子面前,吴乾将炸药点燃,顿时火光四起……
吴乾努力回忆着,却感到头痛欲裂,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委屈嘟囔道,“我也犯过罪吗?我到底是谁……”
利福中带着吴乾在教堂外漫步,“我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吴乾无助地看向利福中,“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利福中看似淡定地打量着吴乾,实则内心惊喜,“我外出传教的时候路过河边,看到一滩血迹,便顺着血水找到了你。那时候,你的伤很重,昏了过去,我看你有生命危险,就把你带回来了,医生说好险呐,再晚你可能就没命了。”
“利神父,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好疼……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孩子,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天主把你送到我的身边,一定是希望你放下过去,向前看。我会照料你直到痊愈的,放心吧。”
“那……之后呢?”
“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我害怕,我总有种感觉,好像我做过错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吴乾越说越委屈。
利福中安慰般说道,“那就留下来。”
吴乾扑闪着无辜的眼睛,“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与天主有缘的人。现在的你像一张白纸,是最接近天主的子民。你忘记了过去,也就等于忘记了苦难。忘记了苦难,你便可以获得新生。我的孩子,让我给予你重生的勇气。”利福中慈爱地张开怀抱。
吴乾条件反射般后退,突然止不住头疼起来,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吴法天满身酒气地发酒疯,非要抱抱吴乾,吴乾厌烦地躲开了。
利福中不解道,“你怎么了?”
“刚才脑子犯晕……”吴乾捂着太阳穴。
利福中仍然张开着怀抱,吴乾木然地接受了拥抱。
赌场中,穆尚峰坐在卡座里,桌上放着一把手枪,训斌子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再随便把东西拿出来。”
斌子嘻笑着说道,“穆爷,您别生气,斌子再也不敢了。您不是答应过我,事成之后我能拿一把玩吗?”
“我说的是事成之后,现在事成了吗?”
“成了呀,东西都在咱们手上了。好几天了,也没啥事,所以我手一痒就……”
“成个屁!你难道不明白计划有变,要更加小心行事吗?”
角落里,黄先生无意路过,听到穆尚峰的话,琢磨着这个“穆上坟”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若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会不会牵连到赌场。
黄先生来到存放着穆尚峰那些箱子的房间门外,设计引开穆尚峰的手下,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房间内摆满了被包裹起来的箱子,其中一个箱子上的白布已经被拉开,露出绿漆和半掩的盖子。黄先生将盖子轻轻推开,眼珠差点掉了出来,里面整齐地摆满了手枪。
黄先生左右看看满屋的箱子,喃喃道,“难道这全是枪?这是想干什么呀?难不成……是要造反?”黄先生将箱盖复归原位,“穆上坟你个狗东西,你这是想害我抄家灭门呐!”
贺红衣在家养伤,贺青舟替她来到棚户区,询问吴乾的消息。
“找到了,找到了!”董大锤兴冲冲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在……在八仙桥!”
众人顿时激动起来,急匆匆出门,顺路把贺红衣也接上一起去。
此时,吴乾正在利福中的房间中。
“这几天吃住还习惯吗?感觉好一些了吗?”利福中询问道。
“利神父,我好多了。就是没人陪我玩,有点闷……”书桌上有火漆、钢笔、墨水等物件,吴乾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这个戳子挺好看。”
利福中边看圣经边跟吴乾说道,“这是火漆章,用来封信封的。”
吴乾点点头,好奇看向《圣经》,“利神父,你在看什么?”
“这是一个有关神的故事,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吴乾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基督摆件,天真说道,“神仙我见过不少,就是没见过不穿衣服的。”吴乾东看看西看看,拉开一个布帘,露出博古架及上面摆放的古董,吴乾立刻被吸引,“咦,这些东西有意思……”
利福中看到吴乾在看博古架,有点紧张,正准备制止吴乾。
“臭死了!”吴乾拿着一个古董小茶杯闻了闻,一脸嫌弃。
利福中搪塞道,“我也没什么其他娱乐,只喜欢收集一些有年代的小物件。”
“是有年代!我都闻出来了!最多有五十年呢!”
利福中拿着小茶杯仔细看了看,不可置信地看向吴乾,“这怎么可能只有五十年?明明是宋朝的……”
吴乾小孩子似地一晃头,说道,“不信我拉倒。”吴乾又拿起一件玉珏,在阳光下看了看,又闻了闻。
利福中担心地提醒道,“你小心点,这可是汉代玉……”
“假货。”
“假货?”利福中一把从吴乾手中拿过玉珏,翻来覆去打量,“你凭什么说这是假的?”
吴乾翻着眼睛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说不出……反正不是真的。”
利福中再次看了看玉珏,笑道,“你是不是看着这些东西好,想说成假的,拿去玩呀?”
“都是假的,我才不稀罕呢!”吴乾忽然注意到博古架最不起眼的位置放着一件竹丝编的仙鹤,嘴里含了一个被污垢包裹的珠子,他将竹鹤拿出来,用手拨弄着珠子玩,突然,吴乾一愣,一把抠出竹鹤嘴中的珠子,仔细观看,“这是……夜明珠……”
吴乾一阵眩晕,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与三叔交易夜明珠时的画面。
利福中疑惑地打量着吴乾,“你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夜明珠?”
“我头好晕……我想回去休息。”吴乾将珠子交给利福中离开。
利福中仍然念叨着,“夜明珠?难道真是夜明珠?这竹鹤没花多少钱买的呀……”利福中看向博古架上的小茶杯和玉珏,自语道,“不会吧?他这么厉害?得找行家鉴定一下……”
钱白铁的办公室中,陆横拿着请柬走进来,“先生,市政府派人送请柬,邀请您和夫人参加代议长刘凤年的欢迎宴会。”
“来得还真快,北京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刚任命没几天吗?”
“嗯,他也很奇怪,坚持不要大家去车站迎接。说什么要节约开支,不劳民伤财,还说了个什么词来着……噢,黜奢崇俭。”
钱白铁想了想,微微笑道,“词用得倒是很生僻,像是读过些书……不过文官说这话,大多是叮死人不眨眼的虎皮虱子。”
陆横点头会意,继续说道,“所以,送请柬的人特别嘱咐,今晚要穿便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们暗中收编了一些何致鸿的旧部,有三百多人。另外,投到咱们这里的人带了个情报,何致鸿藏了一批古董,我已经带人秘密取了出来,正在整理造册……”
钱白铁微笑点头,随即眼神变得阴冷。
卫乘风来到贺红衣家中,却听雨辰说红衣刚被潇潇他们带着去找吴乾了。
卫乘风默然离开,独自来到阿奶的墓碑前烧纸,“阿奶,是不是在他们所有人眼里,永远都是吴乾最重要……吴乾……你到底是死是活?”
桑介桥办公室里,一扇书柜的门歪倒在一旁。雨辰匆匆找来一个修理师傅,却不知这师傅正是周董假扮的。
“师傅怎么看着面生呀?”雨辰带着周董走进办公室。
“老陈忙不过来,叫我帮他顶一顶。”周董检查门框,修理起来,“你说门坏了,我还以为是大门呢。这种书柜门,等会还得用小螺丝刀。哎,走得急……忘带了!”
“我们这儿好像有,你等等。”雨辰匆匆离开。
周董立刻起身检查办公桌,其中一个抽屉上着锁。周董拿出铁丝,娴熟地开了锁,只见抽屉里摆着四十根金条。
周董带着四十根金条回到秦麒麟的办公室,悠然落座。
“秦先生,属下佩服!桑介桥估计现在都还没发现金条丢了。”手下奉承道。
“乱党已经不打算留着他。现在金条也没了,我看他桑介桥还有什么咒念。钱嘛,老规矩,一半充公,一半放小金库,咱们也得发笔小财。”
“姓桑的也算是幸运,不过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连着他们学会一锅端?”
“有军火的事拖着,不宜节外生枝。否则,我对乱党绝不会手下留情。”
“军火的事我查了几天,也没有什么进展。”
“做事不能急,这么一大批军火出不了城,留着就是个雷,只要他们还放在城里,就一定得想办法脱手。我正准备物色一个熟悉这里的人,要是好用,也好补下齐子死后的缺。这年头想要军火的人多着呢,找军火不难。难的是,那个内鬼到底是谁。”
手下点点头,“此人果然狡猾,北京那边居然一点痕迹也没找出来。”
“狡猾……就说明那是条大鱼,我就喜欢钓大鱼。”周董笑容深沉,“你刚才要汇报什么?”
手下将小匣子递给周董,里面装着一只玉龙挂坠。
酒店房间内,留声机放着流行歌曲《妹妹我爱你》,半透明的屏风后,秦麒麟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吹着口哨,一边整理着衣装,身影在屏风后时隐时现。周董走进来,将玉龙挂坠递给屏风后的秦麒麟。
“事办得怎么样了?”秦麒麟问道。
“如您所料,何致鸿死后,各方人员都在打他家产的主意,他的兵也被瓜分了。”周董恭敬回复。
“这叫树倒猢狲散,正常。玉龙挂坠成色不错,应该还有一个吧?”
“只找到一个。何致鸿藏的古董,我派手下循线索去找,却被人先下手了,这个是在角落里找到的……”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下手的人很谨慎,不过我怀疑是钱白铁。”
“钱白铁?他可是条老狐狸,向来喜欢渔翁得利。你觉得丢军火这事跟他有关吗?”
“还得再观察观察。”
“今晚有大人物的欢迎宴,你把丢军火的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我要引蛇出洞,然后好好看场戏。”秦麒麟换好了衣服,在屏风后吩咐道。
古玩店门口,利福中拿着一个盒子心满意足地从店内走出。
古玩店杜老板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玉珏跟在利福中身后,“利神父,这颗夜明珠要是您愿意出手,我会出高价收购,比市面价再高两成!”
“好说好说,再次感谢您送的盒子,再见。”
杜老板想要拱手告别,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拿着茶杯、玉珏,忙问道,“利神父,您看这两个物件?”
利福中想了想,小心翼翼将盒子收好,抓过小茶杯和玉珏,狠狠地往街边一摔。
杜老板吓了一跳,“利神父,您这是?”
“毁了它们,省得别人再受骗。”
杜老板脸上顿时浮出敬仰之色,“利神父果然思虑甚远,佩服佩服!”
利福中矜持一笑,点头离开,杜老板转身回店。此时,奥斯顿出现在街口,看着利福中的背影,若有所思。
教堂房间中,吴乾坐在床上发呆。
利福中抱着《圣经》和几本古董鉴赏书籍走了进来,“你每天不出门,也不跟我们一起望弥撒,这样下去会很闷的。之前我看你对《圣经》有些兴趣,拿来给你看看。”
“我……不太认字。”吴乾随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说道,“我就认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吴乾尴尬地看着利福中。
利福中和蔼地安慰道,“没事孩子,我可以教你。”
“利神父,你对我真好。”
“不是我好,是天主好。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传达天主的福音而已。”
“福音,什么是福音?”
“你还没有受洗,听不到天主的福音也很正常。”
吴乾不禁搓了搓手,“啊……手洗?我可以……利神父,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手洗……”
“是受洗,做洗礼,我可以给你安排。接受了洗礼,就证明你是天主的子民了,天主会保护你,我也会更多地帮助你。对了,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称呼起来很不方便,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吴乾点点头,有些期待。
“我叫利福中,是福佑中华的意思,你嘛,叫稳得福怎么样?我希望你安稳得福。小名就叫阿福。”
“稳得福——”吴乾开心地拍拍手,却牵动了伤口,头又开始眩晕,脑海中浮现出吴法天笑嘻嘻地呼唤“有钱”的样子。
吴乾拼命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利福中问道。
“喜欢,喜欢,稳得福,我叫稳得福!”吴乾说道。
此时,门外传来告解室铃铛的声响,利福中向外看了一眼,“有人来告解,我去去就来。”
利福中坐在告解室一侧,习惯性地开口说道,“愿天主保佑你,你有什么……”
告解室另一侧的奥斯顿笑了起来,打断道,“行了,收起那一套骗人的把戏吧,还真当你自己是传教士了?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
利福中的脸色顿时变得阴冷,打开告解室中间的挡板,透过栅栏网格看到了奥斯顿。利福中不屑地一笑,“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最近发财了?”
“没有的事。”
“你跟这些黄种劣等人学坏了,一点都不诚实。”
“你再胡说八道,请你离开这里。”利福中起身欲走。
“别走别走,你那颗夜明珠才能赚多少钱,我可是有个发大财的机会。”
利福中重又坐下,“就凭你?在自己国家骗不下去了才来的中国,你还想骗我?你别打我的主意,小心我不客气!”
“行行行,我知道你杀过人,就是这个圣善理教堂原来的……”
利福中厉声制止道,“不要乱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有一批军火在找买家,你结交广,要是能介绍可靠买家的话,好处少不了你的。”
“就凭你?军火?天主面前你还是不要说假话了。”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你这个假传教士早晚会露馅,不如早早捞票大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过快活日子。想想吧,我还会来找你的。”奥斯顿起身,笑着离开。
卫乘风升职一事传遍了棚户区,众人都嫌弃他身为“官老爷”却不帮忙找吴乾。
深夜,卫乘风回想着邻居们冷嘲热讽的样子,愤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都要找吴乾是吧,我去给你们找……”卫乘风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吴乾,你如果真的没死……我就让你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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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集
董大锤带着众人跑了十里地,果然见到了吴乾,却不是棚户区小霸王,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书生,原来只是一场同名同姓的误会。
吴法天气得追着董大锤满街跑,埋怨他谎报军情。贺红衣失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险些晕了过去。吴潇潇搀扶着贺红衣,想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自己反倒哭了起来……
卫乘风找到余德义,想借巡捕房的力量找到吴乾的下落。然而余德义根本不愿花力气寻找一个无名小卒,更懒得帮助仅仅是编外人员的卫乘风。
此时,李鹿对余德义汇报道,“巡长,上面来电话问何致鸿被杀的事……”
余德义神色有些紧张,“态度怎么样,有没有给我规定时限?”
“巡长,您别担心,我感觉这个电话更像例行公事,根本不急。”
“上头的人就是这样说话的,别看听起来不急,要是真查不出来麻烦就大了,你小子还是太嫩。”
“您说得是。还有,夫人刚来电话,晚上刘代议长欢迎宴的事,让您陪她去买首饰……”
卫乘风看着李鹿和余德义亲近对话的样子,不禁握起了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功折罪再次升职,而破获何致鸿被杀这个案子似乎是余德义目前最在意的事。
卫乘风回想起贺红衣曾经说过,杀何致鸿的那个人“姓秦”。
卫乘风悄然找到李鹿,低声下气地问道,“李哥,我跟您打听个事,我似乎听过北京有个什么姓秦的,是曹老爷子的心腹,很厉害。”
李鹿一听,紧张地压低声音,“怎么,你见到秦麒麟了?”
卫乘风摇摇头。
“这人可不简单,他只要在哪儿,哪儿就一片一片地死人!诶,你问这个干什么?”李鹿狐疑地看向卫乘风,“难道你的意思是,何致鸿是被……”
卫乘风马上解释道,“怎么可能,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
“你还跟老子玩灵光一现?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我先走了。”卫乘风匆匆向外走去。
酒店宴会厅中,乐声悠扬,布置优雅。黄先生夫妇和余德义夫妇等客人纷纷到场,众人皆穿便服。
黄先生一脸谄媚地跟余德义攀谈着,“余长官,没想到我也能受邀出席刘代议长的欢迎宴,看来他很重视我们商人呀。不过……听说那边不让赌,我的赌场会不会受影响?”
“上面说的话多了,真正落实的能有几句?你把心放肚子里,这里是上海!租界!北方的那套总会水土不服的。”余德义笑笑。
钱白铁带着吕思蒂走进宴会厅,吕思蒂走到女眷身边攀谈,钱白铁则走向余德义等人。
黄先生立刻拿了一杯餐前酒,殷勤奉上,“钱先生,您也来了。”
钱白铁接过酒,“代议长大人来了,怎么能不欢迎一下呢,我正好想听听他的施政纲领。”
余德义笑笑,“施政纲领……钱先生对政界的那套词儿很熟嘛,难道您有心从政?”
钱白铁笑而不语。
“钱先生,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问……”黄先生望着钱白铁。
“什么事?”钱白铁问道。
黄先生压低声音,“我听说老何被杀了?”
钱白铁故意皱皱眉,“我也有所耳闻,很是错愕。”
“我们巡捕房正在调查这个案子……”余德义倒是真的有点发愁。
黄先生略显胆怯,“这事总觉得怪怪的,从万术大赛结束,邓肯、马尔斯、老何就一个接一个死了,钱先生,你说咱俩……”
余德义瞥了黄先生一眼,“就你也能跟钱先生相提并论?”
黄先生讪笑道,“口误口误,我纯粹是担心这种事会不会落到我头上。”
钱白铁看着余德义,“你看,你再不把案子办了,会引起恐慌的哦。”
余德义点点头,“放心放心,我会抓紧的。”
此时,秦麒麟走进宴会厅,穿名贵西装,披着风衣,头戴礼帽,皮鞋锃亮,身后跟着一个侍者。吕思蒂等女眷看向秦麒麟,眼前一亮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年轻女宾对秦麒麟颇为关注。
秦麒麟看到吧台上摆放的红酒,略显遗憾,“这酒上不了台面,去把我带的champagne取来,拿冰水备着。”
钱白铁等人注意到秦麒麟,略显不悦。
黄先生察言观色,立刻说了一句,“这是谁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开?”
“你在说我吗?”秦麒麟颇有气势地走来,谦虚一笑,对黄先生等人自我介绍道,“徽州七善全商号,夏奕,几位也可以叫我,Tony。”
黄先生笑笑,“看来还是个留洋归来的小少爷。”
“不敢当,我爹让我接管家里的买卖,但他那套生意经太落伍了,我就想着来上海寻点商机,这是我的片子,以后还仰仗各位前辈指点一二。”秦麒麟给钱白铁等人一一递名片。
黄先生见钱白铁和余德义收下名片,便殷勤介绍道,“这是钱团长、余长官,在上海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鄙人姓黄,开了一家赌场,有空常来玩。”
此时,桑介桥走进来。
钱白铁与余德义等人分开,走向桑介桥,“老桑,听说你最近办了不少大事,怎么?想通了?是想升官,还是发财呢?”
桑介桥笑笑,“我一不投机二不豪取,谈何升官发财?钱先生,无中生有不像是你的作风。”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过是以为你在寻些新的门路。”
“新的门路?”
“我听到风声,胡部长有意撤销上海这边的据点。我也当你是老朋友了,看你一手领着剧院不容易。听到对你不利的消息,自然是想早点告诉你。”
桑介桥一愣,转而恢复神态,故作镇定说道,“这种玩笑开不得。”
钱白铁笑道,“是啊,这玩笑可开大了,我的消息也未必可靠。老桑,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桑介桥冷冷一笑。
酒店门口,两名警卫荷枪实弹守卫着。卫乘风在门口徘徊着,一直盯着酒店,满面警惕。
一身记者打扮的周董注意到卫乘风,走了过去,“哎,你怎么不进去?”
“我没请柬,不让我进。”卫乘风说道。
“我也没请柬,想拍到一手情报,只能在这等着。你呢?看你这样子,不是记者啊,你在等谁?有什么要紧事吗?”
“是啊,我的将来都跟这事有关。”
周董装出为卫乘风着急的样子,“那你还客气什么?上去跟他们理论,要是他们不讲理,我帮你。”
卫乘风此时才正式打量了周董一眼,问道,“你帮我?”
“你先跟他们理论,他们还是不让你进的话……哎,你就跟他们来硬的,他们要是动手最好。”周董拍拍相机,“我就拍下来,然后他们准害怕,一定能放你进去。”
卫乘风依旧有些狐疑,。
周董拍了拍卫乘风的肩膀,鼓励道,“不是决定你的将来嘛。”
卫乘风鼓起勇气走向酒店大门,警卫果然拦下卫乘风,卫乘风与警卫拉扯之际,周董趁乱进了酒店。卫乘风看着周董的背影,目瞪口呆。
周董走进宴会厅,看到利福中,客气地攀谈着,“没想到刘代议长还请了传教士来,这是多元文化大发展的思路,我一定要好好报导一下。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申报的记者向天涯。”
“天主保佑。”利福中点点头,打量着在场的宾客。
一个身穿制服的职员走进宴会厅,对着众人说道,“刘代议长到——”
所有人起身看向门口,只见刘凤年大步流星走进来,笑着说道,“哎呀,我都说不用讲排场了,要黜奢崇俭,怎么还是这么兴师动众。”
余德义笑道,“刘代议长,我们可都是听了您的吩咐,穿便装来的,连薄礼都不敢准备呀。”
“这么做就对了,各位赏光出席我的欢迎宴,刘某心中感谢,今天我们只交朋友,不分级别,大家不必拘束。”
“刘代议长初到上海,能想着跟我们小聚,亲民作风可见一斑,钱某佩服!”钱白铁拱拱手。
刘凤年看着钱白铁,“想必这位就是钱团长吧?果然一派儒将风度。来,上酒!”
侍者立刻为刘凤年等人端酒。
“这酒看着就不错。”刘凤年喝了一口,很满意。
“Tony小兄弟带来的。”黄先生恭敬道。
刘凤年顺着黄先生的示意,看到秦麒麟,秦麒麟潇洒地抬手示意。
刘凤年举着酒杯向众人示意,“此次鄙人受政府委派,来到贵地担当代议长一职,深感能力促狭,甚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所以还望诸位年兄年弟多加帮衬……”刘凤年说罢,微微鞠躬,“兄弟此次前来,主要是有几个方面的工作要做:第一,促进民主建设……”
秦麒麟一听笑了,低声嘟囔道,“议长都能指派,还说要建设民主……”
黄先生看了一眼秦麒麟,笑而不语。
刘凤年继续说道,“第二,大力发展经济,提高市民生活水平,我听说上海这边还有很多的贫民区,生活条件很差,我很痛心呐……”
“嗯?房地产?这个我倒是有兴趣。”秦麒麟笑笑。
刘凤年继续说道,“第三,稳定社会秩序,斩断乱党同类。这也是我工作的重中之重,现在有好多人、特别是学生受广州乱党蛊惑,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去……”刘凤年略一停顿,望了望余德义。
余德义马上绷紧了身体,桑介桥则微微皱眉看向刘凤年。
刘凤年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废话,终于举起杯来,“感谢大家听了我这么多的啰嗦话,为了更美好的生活,大家共同举杯……”
刘凤年与众人举杯之时,记者们纷纷拿着相机拍照。
周董问道,“刘代议长,听说有一批军火在上海丢了,市民的安全可有保障?”
宴会厅内鸦雀无声,众人举着酒杯僵在当场——余德义满面惊讶,秦麒麟满脸好奇地看向众人,钱白铁神色坦然,桑介桥则认真关注着周董和刘凤年的 交锋。
黄先生面色大惊,酒杯打翻洒到秦麒麟身上。年轻女宾立刻拿出一方手帕,示意离秦麒麟更近的吕思蒂递给他擦拭。
刘凤年坦然一笑,“大家放心,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会督促各方尽快破案,保证上海的正常生活秩序不受影响。不过,这纯属空穴来风。”
黄夫人拿出便携酒壶,递给黄先生,“你的苏合香酒。”
黄先生慌忙喝了一口,胸口颤抖着。
刘凤年似是不经意地看了黄先生一眼,又望着余德义。
余德义急忙打圆场说道,“刘代议长,这酒再不喝,我可就馋死了!”
刘凤年举起杯来与众人同饮之际,周董悄然离开,看到卫乘风还坐在路边,愤愤地按着方才被打伤的脸。
宴会厅内气氛看似松弛,众人的心却提了起来。
钱白铁对陆横轻声交谈,“打听打听这批军火在谁手里。”
刘凤年对职员低声嘱咐道,“那个记者,查一下他怎么回事。”
手下们领了命,悄悄离开现场,宾客们则恢复闲谈。
“老爷,我去补妆。”吕思蒂拿着手包也离开了。
桑介桥拿着一杯酒凑向钱白铁,“我看钱先生如此坦然,莫非军火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没听说。”钱白铁笑笑。
“看来钱先生的小饭桌只聊广州的事,不聊上海的事嘛。”
“老桑,你调侃我。”
“我哪敢,只是想问问,如果这批军火在你手上,钱先生,你会做什么?”
钱白铁笑着说道,“上头对我们的人员装备管得很严的,要是我敢乱来,说不定我早就人头落地了。”
利福中似是无意路过,侧耳倾听着钱白铁和桑介桥的只言片语。
桑介桥还欲再说,钱白铁扫了一眼利福中,便不再多说,只顾喝酒。
吕思蒂在休息间补完妆,正准备回到宴会厅,秦麒麟忽然出现,拿着手帕挡在吕思蒂面前。
“谢谢你的方巾。”帅气一笑。
“你误会了,这是万家大小姐的。”吕思蒂礼貌一笑,准备走。
秦麒麟再次拦住吕思蒂,“我不管是谁的,我只知道这是你给我的,余香犹存呢……”秦麒麟闻了一下手帕,很是享受。
吕思蒂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么?再缠着我,恐怕你今天没法活着出去。”
“知道,钱大团长的夫人嘛。但我看着你好像很心善啊,杀了我,真的忍心?”
吕思蒂面无表情。
“在场的女宾,只有你在我眼里特别与众不同。”秦麒麟盯着吕思蒂。
“无聊!幼稚!”
“我就喜欢你这种高冷贵妇,成熟又有韵味,跟那些黄毛丫头不一样。我这个人很罗曼蒂克的,喜欢就说出口,不喜欢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秦麒麟拿出一张名片,塞到吕思蒂手中,“这是我的片子,对你,我很认真的。”秦麒麟靠近吕思蒂,压低声音,“何致鸿的古董可能被钱白铁拿去了,查一下。”
“是,秦先生。”吕思蒂露出干练而恭敬的眼神。
“万事小心,保护自己。” 。
此时,侍者的脚步声传来,秦麒麟立刻恢复玩世不恭的样子,向吕思蒂抛了个飞吻离开。侍者闯入,吕思蒂情急之下将秦麒麟的名片收进手包中,匆匆回到宴会厅。
钱白铁打量吕思蒂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老爷,林家太太拉着我聊了几句。”
宾客与刘凤年道别,陆续离开,钱白铁也带着吕思蒂向门口走去。
酒店门外,余德义夫妇坐上汽车,正要关门,卫乘风突然一把拉住车门。
“你怎么在这?”余德义看到卫乘风脸上的伤,“跑这来打架?”
卫乘风面色平静,“我想谈一下恢复我职位的事……”
“卫乘风,你不要得寸进尺。要不是我心好,你早该卷铺盖滚蛋了!”
“我之前确实做得不好,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要有杀身大祸了。”
余德义一听,从车上下来,戳着卫乘风的鼻子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小子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你是不是想我直接开了你?”
“你查的是何致鸿的案子吧?李鹿说过,上面来电话时的态度根本不急。何致鸿再不济,也是个团长对不对?”
“你少卖关子,有话快说。”
卫乘风见余德义急了,微微一笑说道,“上面让我们查却不加时限,这是不是说明动手的人来头不小,他们根本就不想查?”
余德义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谁?”
卫乘风点点头,“巡长,那我恢复职位的事?”
余德义冷笑道,“卫乘风,你长进了,跟我谈条件,好,要是你说的有用,我就恢复你的职位!”
“杀何致鸿的是……秦麒麟。”
“他,他为什么要杀何致鸿?”余德义低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听说他俩有过节。”
“巡长还是不要惹祸上身比较好。”
余德义点点头,“明天找李鹿领你的肩章。”余德义上车离开。
角落里,周董看着卫乘风的身影,深沉一笑。
此时,桑介桥回到办公室,发现抽屉中的四十根金条不见了,顿时心头一沉,却无法声张。
赌场中,阿钟将一封信递给穆尚峰。
穆尚峰接过信,问道,“理发店盘下了吗?还是不肯卖?”
“斌子已经把那老板沉江了,店面正在收拾。”
穆尚峰点点头,示意阿钟离开后展信观看,信上写着“事情已扩散,须更加小心。”穆尚峰将信焚化,冷笑道,“不怕我穆上坟的就来试试!”
穆尚峰来到理发店,舒服地坐在椅子。
理发师正在给穆尚峰打肥皂水,“穆爷,这么多年没见您,您还是这么精神!我们以后就指望您罩着了!老板不听您的,那是他活该!”
穆尚峰扫了一眼理发师,理发师噤声专心工作。
斌子走进来,“穆爷,乔娜那个臭婊子实在找不到。不过砍刀帮已经是咱们的了。按您的意思,不听话的全都沉江了。”
“嗯,沉了几个?”
“五个,其实砍刀帮也没几个是真心跟乔娜的,全是墙头草,谁狠听谁的。要说还得是穆爷您出手如电,雷厉风行。现在上海滩又是您的地头了,我们也能跟着您抖抖威风。
“事还没办完,你小子还是少张狂,要是给我惹了麻烦,小心我把你也沉了江。”
“哪能呢,我一定小心办事。不过咱们这事啥时候能办完,我一天天的真是闲得难受。”
穆尚峰思索着方才收到的那封信,猛然对斌子喝道,“我想到办法了,走!回去!”
穆尚峰带着斌子回到赌场包厢,一屁股坐下来,“军火这事已经传开了。”
阿钟为穆尚峰倒茶,“这样的话……咱们可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唐僧肉。”
斌子不屑说道,“你瞎担心个啥,想吃唐僧肉的人多了,还不都被孙猴子给整死了。咱俩就是穆爷的斗战圣佛,神来杀神,魔挡杀魔。”
穆尚峰皱皱眉,“少扯淡,要是全都一块上门,咱们就是如来佛也顾不过来。”
斌子低着头,“那您的意思是?”
“与其等有人打上门来,不如把他们都引出来,这样咱们更主动。”穆尚峰眯着眼睛。
阿钟点点头,“对,穆爷的办法好。引蛇出洞,有多少收拾多少。”
穆尚峰示意阿钟和斌子俯耳过来,低语了几句,二人频频点头。
“穆爷,您看地方?”斌子问道。
穆尚峰瞪了斌子一眼,“你就不能改改你这大嗓门?地方嘛,容我再想想。你们先准备起来。”
包厢外,黄先生一直悄然听着屋内的谈话,听到此处不禁擦擦汗,悄然离开。
回到办公室,黄先生摸着胸口,喝了口苏合香酒,叨念道,“引蛇出洞?妈呀,不是要把这些蛇都引到我这里吧,我的买卖还开不开了!我怎么这么倒霉,热曼那些狗东西弄个了破比赛,生生给我吓出心脏病,休养了这么久,怎么一回来又摊上这堆破事!”
此时,门一响,穆尚峰走进来,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我想问你借个地方,谈点生意。”
黄先生眼珠转了转,笑着说道,“谈生意的话,场面还是要的,我有一个外地朋友在万国酒店长年包着一个房间,钥匙在我这,他最近都不在,您可以先用着。”
穆尚峰点点头。
剧院中,雨辰为桑介桥送来报纸。
桑介桥招呼雨辰坐下,“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要跟你说。广州那边正在筹备北伐……”
雨辰激动说道,“太好了,终于要来了,这次一定要把那些狗军阀打趴下,让他们再也不能欺负老百姓,践踏民主。”
桑介桥微微一笑,“所以我在想,咱们应该为北伐做些什么。”
“发动群众,做好接应,多给咱们的人提供情报。”
“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不过我想做一些更实际的事。打仗,最需要的是钱,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筹钱支援北伐,比如说演讲募捐……”
“对啊,老师您说得对,我去跟大家说,让大家准备起来。”
桑介桥点点头,“红衣最近在忙什么?还在养伤?”
“嗯,不过吴乾失踪了,她也在帮忙找吴乾。”
“唉,她又为了吴乾劳心劳力的……你让她尽快过来下,我有事跟她说。”
巡捕房中,卫乘风向李鹿要肩章。
李鹿递上肩章,冷笑着说道,“我你是不是知道何致鸿怎么死的?所以巡长才……”
卫乘风犹豫一瞬,“李哥,你看你说的,我真不知道,知道的话,一定先跟您说。”
“你小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得了巡长的欢心,不过,你要是再有什么好事不带着我的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卫乘风搪塞道,“我能有什么好事,巡长是可怜我,才恢复了我的职位。”
李鹿不耐烦道,“之前你求巡长找吴乾的事,巡长让我警告你,不准耽误大家时间去干这破事。卫乘风,我可一直盯着你呢!”
钱宅书房中,钱白铁小心擦拭着一架古琴。
陆横拿着一张名册,报告道,“先生,何致鸿的古董已经理出来了,请您过目。”
钱白铁扫了一眼,“还真有不少好东西。这个名册很重要,你要收藏好。”
陆横将名册收入口袋,掏出玉龙挂坠,“这些东西应该值不少钱,您看这个东西,好像有年头了,看这水头。”
钱白铁看看玉龙挂坠,频频点头,“岫玉的……玉龙挂坠。这东西应该是一对吧?”钱白铁将玉龙挂坠放入抽屉中。
“另一只估计是被人偷了。先生,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您说这个刘凤年是叮死人不眨眼的虎皮虱子,怎么又要主动宴请他?您不怕他打您主意?”
“你以为我不去找他,他就不会打我主意吗?找他,我是想商量一下我做议员的事。现在不是要选新议员了嘛,只要能让我拿到议员身份,这个刘代议长不管叮得有多狠,也得让他叮。不过,战乱年代,军火就是立命之本。你查一下我们账面上有多少可以周转的钱。”钱白铁起身。
陆横边开门边说道,“先生,时间还早,您现在出门,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办?”
“既然宴请人家咱们态度就要谦逊,先去他办公室。”
钱白铁和陆横离开后不久,吕思蒂悄然来到书房,拉开抽屉,拿走了玉龙挂坠。
钱白铁来到刘凤年的办公室。
刘凤年压抑着心中的不屑,佯装热情道,“钱兄,晚餐时再见就可,何必亲自来迎接,让刘某很是惭愧。”
“刘代议长太客气了,您刚来上海,在下冒昧相邀,也不过是想略尽地主之谊。”
“那刘某就愧领了。”刘凤年看了看表,“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烦请钱兄略微等候,我还要斟酌一下评选议员的事。”
钱白铁略思索说道,“刘兄,不知这新议员参选有什么要求?”
“这个嘛,说难也难,说不难其实也不难,主要是有选民支持,有政府批准,还有一个嘛……我这个代议长的提名。”刘凤年微微一笑,“看来我已经猜到钱兄宴请我的意思了,对吗?”
钱白铁坦然一笑,“还望兄台多多提携,钱某定不忘兄台的好处。”
刘凤年边写字边敷衍地说道,“好说好说。好事多磨,你不要急……”
吕思蒂拿着玉龙挂坠独自离开家,与秦麒麟秘密会面。
秦麒麟端详玉龙挂坠,点点头,“我那还有一只,正好配上对了。看来他果然私吞了何致鸿的古董。”
吕思蒂告别了秦麒麟,匆匆赶回家,将玉龙挂坠放回了书房抽屉中。
教堂告解室中,利福中看着奥斯顿,压低声音,“我听到一些风声,看来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你得改改多疑的毛病了,不然险些错过这么一大笔买卖。”
利福中淡定一笑,“这笔生意我来牵线,你就等好消息吧。不过我要问一下,这批军火是丢失的那批吗?”
奥斯顿故作不解,“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风险和佣金成正比,你应该清楚这个道理。”
“你放心,佣金绝对不会少了你的,其他的别多问,小心惹祸上身。”
“好,说说这批军火的具体情况吧。”
奥斯顿凑到利福中跟前,耳语半晌,“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但还有一件事……我主动上门给你介绍这么大的生意,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利福中咬咬牙,“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提半成的好处。”
奥斯顿做了一个要钱的姿势,“定金,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难道还不懂这个规矩?”
“我现在哪有钱!”
“你没有钱,可你有东西呀。你不是弄到一颗夜明珠吗?”
“这种宝贝给你也是浪费。”
“没错,我不要夜明珠,我要钱,听说古玩店老板愿意高价买……”奥斯顿的眼中满是贪婪。
利福中拿着夜明珠来到古玩店,杜老板二话不说就送上银票。
“利神父,我言出有信,高出市价两成,银票您收好。”杜老板小心翼翼接过夜明珠,“您要是还有此等上乘货色,一定请还请照顾小店的生意。”
“杜老板您客气了,这次也只是运气好。”
“利神父有这样的识宝慧眼,能在破烂的竹鹤之中辨得此珠,这不是运气,是实力。”
利福中闻听此言,略一迟疑,“识宝慧眼?”
“识宝慧眼的意思是,就是有一双……”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是想问,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失忆了,之前的事都不记得,却还是能辨认出各种古玩之类的东西,您觉得可能吗?”
杜老板思忖着,“按理说,鉴宝这种能力是和人的阅历、知识有关,失忆的话,一般来讲是不可能还有这个本事的,不过……除非他和盗墓北帅——‘入地无声’有瓜葛,听说他教出来的徒弟,只要还有口气,哪怕眼瞎了,都能认出值钱的东西,跟狗的本能一样……”
“还有这种事?”
杜老板点点头,“北帅高深莫测,不是他的弟子谁也不知原理何故。难道……你身边有这样的人?”
利福中脸上一喜,忙掩饰道,“没……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那个……您柜台陈设的那些假货可不可以送我几件玩?另外,有没有便宜点的真货?”
杜老板拿出一盒假货和一枚真而破的旧印章。利福中带着这些物件匆匆离开,打算找时间试试吴乾。
吴乾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拆掉了满身的纱布,正在教堂后面的小花园里边晒太阳边看圣经,不时对照着一本字典进行查看。
利福中走来,慈爱地看着吴乾,“阿福,这些书好看吗?”
“好看好看,就是还有好多字看不懂。尤其是这本,我很喜欢看,但太难了。”吴乾指了指石桌上的一本古董鉴赏。
“不急,我会慢慢教你的。”
吴乾翻着圣经说道,“这本看起来倒是容易些。利神父,耶稣当年受的伤可比我严重多了,那些不信他的人,把他的双手双脚钉在十字架上,太可怕了……”吴乾后怕地抖抖身子。
“那些人残忍地折磨他,想摧毁他的信念,直到他死去。”
“但三天后,他重生了!就像我一样!”
“阿福有悟性,果然是神选中的孩子。”利福中笑得意味深长,“你的洗礼仪式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去换件干净的衣服,我们这就开始。”
吴乾兴奋地点点头离开。
剧院舞台上,演员正在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贺红衣坐在观众席前排,听着熟悉的台词不禁泪流满面,她与吴乾初次相见时,演员们也是在演这部话剧。
桑介桥走来,“又为了吴乾?说说吧,心里会好受些。”
“我不敢说。不说出来,好像还有一些希望,说出来,就怕真的会一语成谶。”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难道要一直找下去么?学会的事也不管了?”
“不是……学会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已经知道学会现在的处境了吧。”
贺红衣点点头,“老师,胡部长真的决定放弃我们了吗?”
“有这样的风声,但尚未成定局。我叫你来,正是有一个重要任务想交给你,只要能办成,这事也许还能挽回。”
“老师是说筹款的事?”
“不,是军火。我在代议长刘凤年的欢迎宴上听到消息,有一批军火在上海丢失了。相比筹款,我觉得党国更需要的是军火。这件事,你要多多出力。”
“老师,我明白了。一切听您的安排。”贺红衣再次望向舞台,神情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