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汤祈岑、徐晓璐2019-10-14 11:159,298

  红府戏园内,贺青舟的《三击掌》正好唱到最后一段,钱白铁打着拍子,如痴如醉。贺青舟唱罢,陆横上前汇报道,“先生,那小子有消息了。”

  “哦?”钱白铁仍旧沉浸在戏中,眯着眼睛,面带笑意。

  “吴乾一回去,果真就撺掇了那帮草民杀法国人。”

  “杀热曼?你听清楚了没?”

  “听得一清二楚,说得煞是兴奋,说是要给白毛报仇!”

  钱白铁微微一笑,“热曼那只老狐狸,可不是他们能对付的。真好奇,他们打算怎么杀?”

  “这会儿估计在商量计谋呢。这群混混,坏脑筋多的是,没准还真能杀个出其不意。先生,您……”

  “他们要杀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欣赏他们的勇气和仁义,必要的时候,你倒是可以帮他们一把。”

  “帮他们?先生是说……”

  “军火已经到手,热曼,呵……”钱白铁嘴角一斜,哼起《三击掌》的调子,不再说话。

  此刻,马尔斯的办公室中,马尔斯将一张纸条递给热曼,上面写着“租界,国际饭店619房间”。

  “呦,什么样的大生意要放在国际饭店谈,不怕树大招风吗?”热曼好奇道。

  “自己人的地盘,怕什么。这赚钱的好生意,要谨慎,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我告诉你,搞这条渠道我可是费了心,知道现在需求最旺盛的是什么吗?”

  一个女佣送来英式茶点,继而退到一边伺候着。

  马尔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奶茶,接着说道,“是橡胶呀兄弟。现在汽车跟自行车这么普及,橡胶的需求量骤增,简直供不应求。最近国际市场上橡胶的价格频频上涨,但凡了解情况的,扳着手指算算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暴利。”

  “那就做啊,又不是什么非法的事,遮遮掩掩的干嘛。”

  “谁不知道要赚钱,现在大家都抢着入股橡胶公司,但哪来这么多公司和橡胶,你说是不是?”

  “所以咱们这是……造假?”热曼眯起了眼睛。

  “东西假不了,全是真的!只是一些商业运作上的小动作,你放心,我们一起做生意,肯定安全第一。咱们只捞一笔就出来,不过单这一笔,都能保证你翻好几倍。”

  热曼饶有兴致地琢磨着马尔斯的话,将奶茶饮尽。身后,女佣将奶茶杯收走,退出了房间,而方才的谈话内容也被女佣听了个明明白白。

  女佣刚离开马尔斯的办公室,就被吴法天拽进了旁边的空房间。原来,这个女佣与吴法天有着多年的交情,吴法天此番许了她一些好处,她便答应帮忙探听洋人的秘密。

  吴法天首战告捷,兴冲冲回到家,与众人计划了一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夜晚,国际饭店门口车水马龙,热曼压了压帽檐,带着手下低调走进大堂。

  酒店房间,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笑吟吟站在门口迎接热曼,“热曼先生吗?我们老板等你很久了,这边请。”此女正是吴潇潇。

  吴潇潇带着热曼和手下走进里间,一个穿着热带风情衬衫的人正在细细品茶。

  热曼一琢磨,微微笑了笑,坐了下来,“你就是那个想跟我谈生意的尼曼斯先生吧。”

  “尼曼斯先生”抬起头,正是打扮成东南亚人的吴法天。原来,吴法天盘算着做橡胶生意的估计是东南亚人,所以请花蝴蝶画了一个东南亚妆容。

  “你好你好!”吴法天热情开口道。

  热曼一听他流利的中文,顿时起疑,“马尔斯告诉我,你是马来西亚人。”

  “我……我确实是马来西亚人,从小在马来西亚长大,不过我妈是越南人,我混血。后来我爸来中国做生意,我们一待就十多年,现在说话都是中国味。马尔斯先生向我提起过好几次了,我们都想和热曼先生做生意。”

  吴法天窃笑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大衣柜,里面装着真正的尼曼斯先生。半小时前,曼尼斯被阿蛙打晕,全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抹布,然后一脚揣进了衣柜中。

  热曼一挑眉,“想和我合作的人不少,你有什么项目值得我合作?”

  吴法天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最近在各大报刊上有一篇数万字的长文,叫《今后之橡皮世界》,不知道热曼先生know不know?”

  “知道,这个最近很火嘛。”

  “那是我们公司发的,you know,前阵子,跟几个英国朋友一起弄了家橡胶公司,最近才上市,马尔斯know。我们公司跟各大洋行联手坐庄,还有道儿上的关系开门铺路,所以不论是资金还是抗风险能力在上海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热曼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赞许的光芒。

  “You know,就在我们公司开放股票一个小时后,全国的申购指标全部告罄,也就因为跟马尔斯是朋友,我才放多指标出来给你们,”见热曼放松警惕,吴法天越发舒展,“怎么样,热曼先生吗,有兴趣吗?”

  “有,而且兴趣很大。”

  “那我们说好的五十条大黄鱼的定金……”

  “定金?”热曼一脸茫然。

  “马尔斯先生没跟你说吗?那你现在去车里能凑出五十条银鱼吗?”

  热曼一脸为难,“明天再送过来行吗?”

  吴法天不快地摇摇头,“那这生意不然就算了,我看您这诚意,太不足了……”

  “我现在就让他们去取。”热曼急了,转身催促手下,“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取?”

  手下领命,匆匆退下。

  吴法天恢复笑脸,“热曼先生,爽快人。那,咱们吃点东西,边吃边等?”吴法天打了个响指,“上food!”

  片刻,贴着假胡子的董大锤端着咖啡和茶走过来,“Coffee?Tea?”

  吴潇潇趁机坐在热曼身边,故作妖娆状,一只手慢慢伸向热曼腰间的枪。谁知热曼瞟了一眼吴潇潇的胸,嫌弃地推开了她。计划一失败,吴潇潇只得悻悻起身。

  还好计划二顺利进行,热曼拿起咖啡,一股脑喝了下去,而这杯咖啡已提前被大锤加了猛料。

  “这个咖啡味道怎么那么怪——”热曼感觉喉咙怪怪的。

  “这是特别为您准备的,加了熊胆,红参,鱼腥草一起煮的,好喝吗?”董大锤和吴法天对视一眼。

  突然,热曼捂着喉咙呕吐了起来。

  “热曼先生,您这是对熊胆过敏呀!我去叫人送你去医院。”吴法天和董大锤故意四只手胡乱地搀扶着热曼,吴潇潇趁机顺走了他腰间的枪。

  热曼被他们扶着走出酒店,他的车却还没回来,但他实在难受的厉害,便任由吴法天送上了一辆黄包车。车夫微微侧脸,正是吴乾。

  吴法天和董大锤目送热曼走后,激动地相互击掌。

  “想不到这么顺利!热曼落到有钱哥手里,就任他宰割了,走,回去会合!”董大锤说着就要走。

  “你去就行了,做戏做全套,我回楼上坐着等钱!”吴法天转身又进去了。

  董大锤走后不久,热曼的手下便开车回来了,从车里拎出一只皮箱。忽然,一个黑影从后方勒住了这名手下的脖颈,冲他的背部开了一枪,又将尸体塞回车内,而后提起地上的皮箱潇洒离去。这黑影,正是陆横。

  吴乾拉着黄包车拐进小巷,热曼察觉到不对劲,厉声叫停,“停车!停车!你要带我去哪?停车!”

  吴乾不理会热曼的叫嚣,最后停在了白毛遇害的地方。

  热曼忍着腹痛,借着月光看清了吴乾的脸,“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热曼惊慌失措地挣扎逃跑。

  吴乾一个箭步堵住他的去路,“是的,老子从阎王殿爬回来找你了!还想跑,我已经蹲了你很多天了,终于让我逮住了。”

  热曼腹痛已极,艰难地盯着吴乾,“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吴乾的袖中便飞出一把小刀,不偏不倚插入热曼的左手手掌。

  热曼痛的厉声惨叫,“我警告你,警告你……这里是租界,你如果敢……”

  吴乾又一个飞刀,刺入热曼右手手掌。热曼两手皆受伤,一边惨叫着,一边发了狂般往巷子外跑。

  “我告诉你,就没有我吴乾不敢的!那些巡捕搞不定的,不敢搞的,就我来搞定。”吴乾又一飞刀,插入热曼的左腿。

  热曼踉跄跪倒在地,重心落在右腿上,“饶了我!饶了我……我不跑,不跑了!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吴乾冲上前,再一刀刺入热曼的右腿,“给我跪正了,跪好了!谁他妈要你的臭钱?白毛当初骗了你们几个钱,你居然要他的命!我现在,也要你的命!”

  热曼面目狰狞,举着两个刺着刀的手哀求道,“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你觉的我饶得了你吗?我兄弟当初怎么死的,我现在要你十倍偿还!”吴乾左手抓起热曼的头发,强迫他扬起头,举起右手的刀对准他的头,却一直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始终下不去手。

  最终,吴乾愤恨地将刀扔在地上,看着热曼痛苦不堪又动弹不得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我让你在这自生自灭!”

  吴乾转身大步离开,脑海中浮现着与白毛共度的往日时光,泪流满面。

  小巷中,浑身是血的热曼艰难地爬行着,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突然,一双黑鞋走到热曼的面前,热曼忍痛抬起头。下一秒,枪声响起,子弹瞬间射入眉心,热曼当场死亡。“黑鞋”手里提着一个钱箱,正是陆横。

  棚户区天台上,吴乾坐在角落饮酒,故意离众人远远的。

  吴潇潇心疼地看了看吴乾,故意说的很大声,“我哥命硬,心肠却软。这要是我,一定割下法国人的狗头,给我爹下酒。”

  阿蛙故意跟着抬高声音,“有钱哥可是好人,你以为跟你一样!哎,潇潇,你爹呢,怎么一直不见人?”

  “外国人那手下不讲信用,我们等了半天都没见人拿钱过来,我爹还不出老相好的人情,登门给人家请罪去了。”吴潇潇撇撇嘴。

  天台边缘,吴乾仍旧一言不发,喝着闷酒。

  卫乘风拎着酒瓶在他身边坐下,“谢谢你。”

  “我可不是顾忌你巡捕的差事。”

  “我知道,你是下不了手。”

  吴乾沉默不言。

  “后不后悔?”

  吴乾勉强笑了一下,“我和他们不一样,那一刀要是真捅下去,我就和他们一般货色了!”

  “有钱,我知道,你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我也知道,你心里肯定憋屈……”

  “憋屈啥?我没想那么多,反正那洋鬼子也是个废人了,白毛他会理解我的。我心里那一刀,为他砍了千百次了。但睁开眼,面前活生生一条命,老子,还是只能做个人!”吴乾灌了一口酒,又默默在地上洒了一圈,抬头看天,“兄弟瞑目,来生咱还要一起做人。”

  恰时,吴法天回来了,神情紧张地问道,“吴乾,你们刚说什么,热曼没死?”

  吴乾点点头,“我下不去手。”

  “你想没想过他活着会有什么后果?热曼的性子,会善罢甘休吗?他马上就能查到你,查到你,也就会查到我,查到我,就会查到大家,所有人都完了!”

  空气瞬间安静,吴乾也愣住了。

  卫乘风又结巴了起来,“也……也没……这么严重吧……”

  “怕什么,万一他真找上门,我吴乾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拖累大家!”吴乾说着抄起酒坛,一饮而尽。

  翌日清晨,热曼的尸体被巡捕发现,余德义大惊失色,匆匆赶到现场。

  “法国人死在了我的地盘上,要命,真要命了——”余德义急得来回踱步,一抬头,看见陆横走了过来。

  “法国人死了,巡长你也很为难吧。杀他的凶手,我倒是略知一二。”

  “陆先生请明示。”

  “热曼的死法,巡长你是不是很熟悉。之前热曼杀死了一个新闸路的混混,只怕这次,是有人在替他的兄弟报仇呢。”

  余德义一听,虽不知热曼之死的前因后果,但到底与谁有关倒是有了眉目,他饱含深意地看着陆横一笑,等于是领了命令。

  另一边,热曼的死也传到了马尔斯的耳朵里,马尔斯装模作样地感慨了几句,然后便决定接手好伙伴热曼在上海滩的场子了。

  巡捕房立刻绘制了一叠画着吴乾肖像的通缉令,上书“吴乾,谋杀法国人热曼,现该人犯在逃,悬赏三十大洋,追捕凶手。”

  李鹿带着一队巡捕来到棚户区抓人,董大锤看到通缉令,匆匆赶往吴乾家报信。吴乾跳窗出逃,恰好被巡捕发现。棚户区众人以五花八门的方式掩护吴乾撤离,吴法天则在最前方带路,父子二人背后的巡捕逐渐被甩下。

  与此同时,通缉令瞬间贴满了各大街道,贺红衣一看,顿时慌了,立刻赶往棚户区。

  无人的巷子,吴乾和吴法天见巡捕没有跟上来,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吴乾没好气地吐槽道,“不是吧,我只是扎伤了他的手脚,又没伤他的重要部位,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通缉我?”

  “你小子是不是不小心扎到什么动脉了?”

  “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人?”吴乾嫌弃地看着吴法天。

  “我可没说啊!我只是说你可能不小心……”

  “没有什么不小心,我很清楚,我没有杀人,你说的像我真的杀了他一样。”

  吴法天摆摆手,安抚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死了对我们当然是好事,白毛泉下有知肯定高兴得很。”

  “不!这个罪我不认啊!”

  “你对你老子吼什么啊?我是你爹,我当然相信你没杀人,可是通缉令发出来了!白纸黑字,全上海滩的人都觉得你是杀人犯!”

  “不对!这件事一定搞错了,有人要害我!”

  说话间,李鹿带人远远追了上来。吴乾撒腿就跑,吴法天为他断后。突然,一双手将吴乾的嘴捂住,一把将他拽进了旁边的黑暗之中。

  吴乾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贺红衣,刚才他跑过的地方正是剧院的小偏门。贺红衣并不多言,悄然将他带进了后台。

  “你这是窝藏逃犯啊,还是准备把我卖去巡捕房,你好大捞一笔?”

  贺红衣认真地看向吴乾,“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根本下不了这个手。”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吴乾叹了一口气,“挺过了鬼门关,却栽死在人间路。现在细想想,这整件事都他娘的是个圈套,顺的出奇,就像有人在暗中帮着我们似的!我倒真后悔那时候没下的去手,要了热曼的狗命,也好过现在莫名其妙被人扣屎盆子,还要给别人做替死鬼!”

  “你就别逞嘴上功夫了,还不如想想,到底是谁要栽赃你?”

  “十有八九就是那天在病房里的人,拉拢我不成就想毁了我,于是借刀杀人……”

  贺红衣微微皱眉,“你知道是谁吗?”

  “我要是知道我还能干坐在这儿吗,我早杀过去取他人头当坐凳了。”

  “若真如你所说,能把热曼杀掉,还能嫁祸给你的人,在上海滩,可真就一只手数的过来。”

  “所以……”吴乾逼近贺红衣,“你知道是谁?”

  贺红衣眼神闪躲,“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一个剧院里做事的……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去找贴通缉令的那帮人理论,大不了拳打巡捕房。”

  贺红衣摇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敢杀热曼的人一定比热曼的底气还硬。你就是把人证物证全部放在他们面前,你这个替死鬼也是当定了。再说,如果你能理论得了,你刚才跑什么?”

  吴乾一阵泄气,“所以呢,我只能由着他们把我拷起来,扔进监狱里面?”

  “带着你爹和你妹妹走吧。”

  “开什么玩笑,让我走?上海滩这么大个地方,还容不下小爷我了?”

  “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吴乾,就算是这个上海滩,他们若真有心想毁掉,也是有可能做得到的。”

  “想毁上海滩是他们的事!我的清白是我的事,这事儿必须搞清楚弄明白,否则以后别人说起吴乾就是一个通缉犯,我还不如死了呢!”

  “好,你要送死就去送,早知道不救你了。你走吧……”

  吴乾犹豫准备走,又转身回到贺红衣面前,“我们也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你知道我平常什么都无所谓,爱怎么样怎么样,但你让我背着杀人犯的骂名我做不到。”

  贺红衣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势力。”

  “这些我都不怕,我就怕……”吴乾极其认真道,“兄弟我想求你几件事,你一定得答应,我能求的也只有你了。不过你放心,我有钱向来是滴水之恩,报以洪荒乱流的人,说到做到,绝不忽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恩人,只要你开口,你指东我绝不往西,怎么样?”

  贺红衣无奈地笑了笑,“说来听听,能做到我一定做。”

  吴乾正色道,“你到我家去,告诉吴潇潇,和那个老不死的,收拾好行李,今晚来仓库集合,我被通缉了他们也不会好过,我要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城,机灵着点,千万别被人盯上。对了,要跟他们说我跟他们一起走,不然潇潇不会听话的。”

  “好,就这样吗?”

  “完了之后……再去找大锤,告诉他,让他带着阿蛙谋些正经出路,好好照顾他娘;最后告诉卫乘风那个不争气的,好好做他的巡捕,千万别为我丢了饭碗,以后做事的时候,硬气一点,不要老受人欺负……”吴乾说着鼻头一酸,“没想到,临要走了,还能有贺大美女陪着我,实在荣幸荣幸。以后我的兄弟,就托付给你了,若他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看着吴乾忧伤又不正经的样子,贺红衣竟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祸到临头关心的都是家人和兄弟,说起自己却可以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巡捕房中,卫乘风被软禁着,连去方便都要被小巡捕跟着,就是为了防止他给吴乾通风报信。然而,李鹿没抓到人,还是将怒气撒到了卫乘风的头上。

  卫乘风因为吴乾被冤枉,窝火已久,索性对李鹿不客气起来,“一发了通缉令我就被你押在这,我给谁通风报信!你自己抓不到人是你失职,还反咬我!”

  “诶,你小子硬气了,说话都不结巴了!我警告你,你兄弟现在是通缉犯,你包庇他就等于包庇通缉犯,明白吗!你赶紧劝他来自首,要不你就把他抓过来,还有赏领。”

  卫乘风瞪着李鹿,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也不是杀人犯!让开!”

  “你去哪儿?”李鹿拦住卫乘风。

  “我去找巡长说明白!”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巡长早就下班了,但你放心,巡捕都还在街上巡逻呢,只要你兄弟一露头……”

  “别管我,下班了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卫乘风推开李鹿就走。

  李鹿在背后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抓不到吴乾不是还有他爹和他妹吗,等我把他一家老小抓起来,我看他还躲不躲?”李鹿对身边的巡捕小声道,“盯着点他。”

  当晚,吴法天和吴潇潇背着包赶到仓库,棚户区众人也悉数赶来送行。

  卫乘风最后一个赶到,低落开口道,“我一回家接到红衣的消息就赶过来了,路上甩掉巡捕花了些时间,你们真的要走啊?”

  “不走没办法,满大街都是我的通缉令,待不下去了。”吴乾苦笑一笑。

  “对不起,都怪我无能,不能帮你什么……要不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找我们老大,他还算通情达理,我去向他求求情,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吴乾拍拍卫乘风的肩膀,“哎哟,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小心到时候连你也拖累了。”

  众人纷纷低头啜泣,吴乾最见不得这种场面,鼻头一酸,也红了眼眶,“这上海滩我是呆不得了,只能跑路保命了,就是舍不得你们……”

  董大锤强忍着眼泪,“有钱哥,你放心,我们都明白,你不在了我们几个会照顾大家的,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是啊钱哥,自己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阿蛙躲在后面抹眼泪。

  吴乾忍住眼泪,转向卫乘风,“照顾好阿奶。”

  贺红衣有些难过,吴乾对她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你不舍得,实在想我的话呢,就来新闸路看看我兄弟们。”

  贺红衣点点头,正要开口,忽然,远处有巡捕追了过来。

  “有人来了!你们快走——爹,潇潇,快上车!”吴乾催促道。

  吴法天和吴潇潇跳上车,吴乾却跳上了另一辆。

  “哥,你怎么不跟我们上一辆车?”

  “小子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跑路了?”

  “我当然要跑,你们也得跑,但是我们不能一起跑!如果我们分两个车走,万一你们被发现了,还能说是搭车的,要是我们仨坐一辆车被发现了,那就是畏罪潜逃!”吴乾见吴潇潇欲哭,连忙安慰道,“别担心,这两辆车都是去苏州的,到时候我们爷仨重新拉架子闯江湖!”

  吴法天火冒三丈,“你这小兔崽子,万一你被抓了我们跟谁拉架子?我们一辆车还互相有个照应!快过来!”

  吴乾毫不退让地看向吴法天,“你这老不死的怎么那么固执,你就不用担心我了,老子我是谁,还能被抓,我是怕你俩跟着我给我拖后腿!相信我,两辆车前后脚出发,天一亮就到苏州了。”

  “我不!”吴潇潇哭红了眼。

  巡捕即将赶到,吴法天被吴乾说服,“行了潇潇,你哥的话也有道理,就这样吧。”

  吴潇潇不再做声,吴法天将卡车的防水布罩在吴潇潇身上。

  卡车启动,吴乾突然起身对吴潇潇和吴法天说道,“吴法天,虽然你不是我亲爹,但能被你养大,是我的福气。吴潇潇,收收你的脾气,除了你爹和你哥之外,不会有人再罩着你了。”

  发动机声音轰鸣,吴法天没听见吴乾的话,“臭小子,你说什么?”

  吴潇潇和吴法天的车开出仓库,吴乾的车跟上。吴乾拭去眼角的泪,低声对父女二人说道,“后会有期。”

  卡车驶向大路,吴乾见前后没有巡捕追来,径直跳下了车。

  凌晨时分,吴乾回到棚户区,远远望去,只见家门大开,围着不少巡捕,家具和锅碗瓢盆都被扔在门口。吴乾愤恨地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翌日,卫乘风找到余德义,欲向他说明热曼之死与吴乾无关。恰时,李鹿却带来了吴乾全家跑路的消息。余德义顿时看向卫乘风。

  卫乘风连忙解释道,“巡长,这事我不知情,但我知道的都跟您说清楚,吴乾和热曼是有些过节,可他一个新闸路的混混,怎么会有枪啊……我觉得这个案子另有蹊跷,我们再仔细查一查,肯定能找到真凶,不能白白冤枉好人啊。”

  “连我都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是要好好查一查,但上头逼我逼得紧啊……”余德义做出一脸苦闷状。

  “枪,可以是买的,也可以是抢的,既然通缉令上说是吴乾杀的,那就是吴乾杀的,你说什么也没用,而且他一家都不见了,一定是畏罪潜逃!”李鹿挑衅地看着卫乘风。

  “不是这样的!巡长,您不能就因为上面认定他是杀人犯,而不顾事实的真相啊!”

  余德义揉了揉额角,“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对啊,那你想让巡长怎么办,难不成你来当巡长啊!”李鹿煽风点火。

  “巡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余德义抬抬手,“我们头上是洋人,你兄弟惹了洋人,肯定逃不掉,早点结案,对大家都没坏处。”

  “你要是脑筋活络一点,就去把你兄弟抓来,既有赏金,说不定还能转正。”李鹿坏笑起来。

  “巡长,身为巡捕抓犯人本是我的责任,可抓吴乾我真的做不到。”卫乘风说罢离开。

  余德义见卫乘风走远,侧身对李鹿说道,“加派人手,在闹市、主要街道、码头、车站等地方严加防守,务必抓住犯人吴乾!”

  “是!”

  剧院门口贴着一张通缉令,雨辰不禁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贺红衣却一口咬定吴乾没有杀人。说话间,贺红衣瞥向不远处有一个乞丐正看着她,那乞丐正是吴乾。贺红衣意外之际,吴乾朝她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后,消失在了街角。

  雨辰并未注意到贺红衣的情绪,拉着贺红衣的手说道,“红衣,学校那边马上要汇报演出了,我得回去三天参加排练。”

  贺红衣望着吴乾方才消失的街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雨辰叮嘱道,“这几天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再去招惹那些个是非了,特别是那个小混混啊。”

  雨辰道别离开,贺红衣见她走远,立刻向吴乾刚刚消失的街角追去。

  不远处的一条窄巷,吴乾忽然探出头来,向贺红衣招手。贺红衣确认无人跟踪,悄然走了进去。

  “你真的没走!”贺红衣又惊喜又担心。

  “你钱哥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找到陷害我之人还我清白,绝不离开上海滩!”

  “那你准备怎么查?”

  贺红衣问的严肃,吴乾却回以一声肚子叫,二人顿时相视一笑。

  贺红衣继续问道,“新闸路回不去了,你现在住在哪?”

  “天为被,地为床,哪挡风就住哪呗。”

  贺红衣打量着吴乾,身上脏兮兮,脸上则写满了疲倦,顿时心软了,红着脸开口道,“要不,你来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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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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