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上的风景,似乎总是一成不变。
碧波,白云,蓝天,艳阳,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水,水,和水,仿佛这水界没了尽头。
苏清澜拢拢带着绒毛的立领,拂开耳边的碎发,继续站在船头眺望。
她搭着肖庭牧的船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到今天才有力气下床。
待伤势有所好转,她便不顾肖庭牧的阻拦,执意站在这里。
说实话,苏清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到被控制后失去自主的穆翊宁,想到生死未卜的丑包子,苏清澜觉得自己真是一头丧家之犬,茫茫天地碧海间竟无她的落脚之处,真是唏嘘啊。
苏清澜摸摸眼角,干的。
很好。
她想,这残酷的世界并不相信眼泪,从今往后,她也不会再流泪了。
“哟哟,你一个人在这儿伤春悲秋啥呢?”
苏清澜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就见武娇娇靠在门边,抱臂看向自己。
苏清澜瞪大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她走下栏杆,对武娇娇哽咽道:“你,你成功了吗?”
“你说那臭鸡啊?”武娇娇哼哧道:“啊,那真是一个绝好的消息:桐花他已经恢复大半,很快就能出来了。”
苏清澜飘来荡去的心,就此落定。
她突然入过去,一把搂住武娇娇哇哇大哭。
武娇娇一脸黑线,嫌恶地推开苏清澜:“行了行了,你鼻涕都快落我身上了,麻溜的离开啊。”
“不,我要见桐花,我要见他!”苏清澜吵吵嚷嚷。
武娇娇眸子发亮,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脑袋,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威胁:“苏清澜,你给我听清楚了,桐花是我的男人,你要敢染指,我现在就把你从船上推下去。”
这下换苏清澜满脸黑线了。
此刻,她无比怀念从前那个一逗就满脸羞红的傲娇小公主。
这武娇娇怎么反差这么大了呢?
“咳,你想多了。”苏清澜放开武娇娇,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作为有夫之妇,我一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呵,你知道个屁嘞。”武娇娇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先是星野烈,再是玉凌霄,最后又来个肖庭牧凑热闹,再加上你那个失踪的王爷原配,你一桌麻将都凑齐了,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嗯哼?!”
一瞬间,苏清澜觉得自己这姓氏太不应景了,她应该姓“窦”,窦娥冤的“窦”。
“等等。”苏清澜一瞬间瞪圆了眼睛,惊呼:“你说肖庭牧?这厮又想干什么坏事?”
“喏,在准备大婚啊。”武娇娇努努下巴:“我刚还听见他在说,什么捡日不如撞日,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啊之类的……哎,你跑什么?那家伙可阴险着呢,你别着了他的道!”
“给点颜色,他就敢开染坊?哼!”苏清澜阴沉下脸。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锦袋,递给武娇娇:“这里头装着的是宋姑娘衣裙上的一块碎片,还有宋氏的机关秘籍,你帮我转交给小天吧。我没有完成她的嘱托,现在不敢见她……反正你有翅膀,也会飞,你就代我把这遗物给她,就说如果我能回东海边,一定会去找她,当面道歉。”
“喂!”武娇娇抗议:“我又不是你的跑腿工,你干嘛老让我给你干活……咦,人呢?”
可苏清澜一溜烟跑到船舱下,找到正在与船工说话的肖庭牧。
肖庭牧今日分外的意气风发,他穿着明蓝色的长袍,袍边滚了一道流云鎏金纹,束着青玉面冠,蹬着鹿皮长靴,腰间还别着一把芙蓉纸扇,端的是一派风流贵公子的潇洒气派。
他一见苏清澜,见她因焦急而变得鲜红欲滴的脸蛋,见她哭过后更显清澈娇媚的双眼,心头砰砰乱跳着,赶紧伸手,微笑道:“苏姑娘,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苏清澜冷笑,向船工挥手,将他赶走。
“姓肖的,我一直知道你阴险狡诈,但好歹算是有底线,但没想到,你居然不堪到如此程度!”
“我告诉你,你别他妈痴心妄想了!”她指着肖庭牧越来越铁青的脸,撂下狠话:“我苏清澜这辈子,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更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等到船靠到下一个岸口,我马上走,你我两清,再无纠缠!”
说完,她迅速抽身离开,看也不看肖庭牧。
是夜,船舱外是涌动的浪涛,是寂寞清冷的明月,是黑暗中无处藏匿的躁动。
肖庭牧独自一人守在这狭小幽静的房间里,没点灯,没生火,握着一瓶冷酒,往嘴里灌。
夜太清凉了,冻得他心里也是一丝热气也没有。
肖庭牧记不得自己这短短的人生中,究竟有多少夜晚是安心的和衣而眠,又有多少夜晚同今晚一样,独自饮醉。
“呵,好酒。”
他醉醺醺地自言自语,瓶子在晃荡中发出沉闷的回响。
突然,肖庭牧将酒瓶往地上猛力一砸,瓶子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他双目眦裂,雪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痛不欲生的悲伤,以及无法释怀的怨愤。
眼前,仿佛还有苏清澜的影子在徘徊,她还在一遍遍痛骂道:
“痴心妄想!”
“嫁猪嫁狗也不嫁你!”
“马上离开……再无瓜葛!”
“不!”
肖庭牧站起来,抱头痛叫。
他已经尝尽了悲苦孤独的滋味,现在哪怕是用绑,用强,用计,哪怕要做真正的无耻小人,他都不想再错失苏清澜了。
肖庭牧慢慢放下手,回身坐到书桌前,又发了一会儿楞。
他冰凉的指尖渐渐靠上桌下最后一层抽屉,轻轻拉开,手缓缓伸了进去,然后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药瓶。
“苏姑娘,就这一次……”肖庭牧如梦般呓语:“今晚过后,任你打杀,我也绝不后悔。”
下一瞬,瓶子被死死攥紧。
另一头的房间里,苏清澜正呼呼大睡,雷打也不醒。
“啊,穆翊宁你个负心人,看我不把你切八段!”
她在睡梦中大喊大叫,嘟囔抱怨一阵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但她很快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靠了上来,让她很是不舒服。
苏清澜眉头皱在一起,不高兴地睁开眼,翻身往床边那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什么时候,床头边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那透亮的双眼是唯一的光亮来源,看得苏清澜全身都在发抖。
“鬼啊……”
她刚一说出口,一股冰凉的却香气冲鼻的液体就流了进来。
苏清澜立刻反抗,呛着往外吐,可下巴却被人用力攥住,那液体全都顺着喉咙进了肚。
还没把最后一滴咽进去,她就觉整个腹部有把火烧了起来,烧得浑身都在发烫!
这感觉,她曾经经历过——
就是被伊西斯灌下药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