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样?”苏清澜极生气,甩开穆翊宁道:“当初你我互换身体,是桐花散尽神力才保下丑包子的命,就算他想打你不对,你也不必如此伤他啊!”
穆翊宁道:“响鼓不必重锤。可他现如今不过是一只心盲眼瞎的破鼓罢了,再不捶两下,怕是要彻底废了。”
苏清澜讶异不已,还没问出口,穆翊宁已飞身来到桐花面前,一语惊人:“你当初坠落凡尘,谁人不选偏偏选中苏清澜做你的修福容器,这里头必然有你的谋算,是也不是?”
桐花粗喘几声,抹去唇边的血,思绪翻飞中回到了千年之前。
一千年前,诛仙台上。
他一身的金羽全被薅去,额间的仙人之印也被削去,根骨尽绝,血脉尽毁,已与一缕幽魂血鬼毫无二致。
狼狈,痛苦。
他仰面躺着,任由血泪纵横,将遍体鳞伤的身体浸湿,痛彻心寒。
诛仙台下,是血,是一汪血池中隐隐淹没的一具女尸。
这具凡人尸体脸向下趴着,身上是朱红的霞陂,竟与那满池的血融为一体,红到不分彼此。
唯那一头青丝,是池海中唯一的异色。
他无望地望着那头长发,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已木然,完全张不开动不了,只有眼泪如决堤般继续喷泄。
“桐花!你居然违背仙规法律,执意为一凡间女子自断仙根,自绝仙脉,这仙界便再也容不下你等悖逆妄为的畜生了!”
冥冥中,有一个冷酷的声音在天地间巡绕,无情地斥责他。
桐花却想笑。
他用尽力气,扯扯嘴角,用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最后说出一句无声的诤言,当做是最后的反抗!
“……她救我一命,又因我而死,我为她做到如此,又有何罪?!”
啊,好痛!
桐花用力抱住脑袋,全身缩成一团,因回忆起过往而痉挛不止。
苏清澜从未见过桐花如此,心急地想要去看他的状况,却被穆翊宁冷声制止了。
苏清澜心里渐渐不满,不由自主地发起脾气,甚至出手拍打他:“你够了没有!桐花再怎么错,你也没必要如此折磨他,更何况你与他有深仇大怨吗?”
穆翊宁躲了过去,却还不肯善罢甘休,接着对桐花诱导道:“去,去到血池里去,去看看那人是谁,她究竟是不是你一直猜想的那样。”
桐花翻滚到地上,疼到满地打滚,只觉万蛊噬心,血肉寸蘼。
他恍惚间跌落进血池中,被无穷无尽的血腥味溺弊,无法呼吸。
在挣扎中,在惊恐中,他跟着血浪涌上顶端,又重重地跌了下去,撞上那具女尸!
“啊!”在巨大的惶惶中,他被迫发出惊吼,但随即两瓣唇,被一对冰冷却异常柔软的唇触上了,黏上了,再也分不开了。
桐花缓缓睁眼,细细的眼缝外,只见一张不过清秀平凡的女人脸孔。
他从未见过的面孔。
这女人他陌生的很,但还在奋力跳动的那颗心,却在竭力告诉他:他知道这女人是谁,他就是知道!
“哇!”
桐花终于忍不住翻江倒海般蒸腾热烈的血涌,弯腰吐出一大口血。
苏清澜尖叫着呼唤他的名字,一把挣脱了穆翊宁的手,跑过去扶住桐花,含泪道:“桐花,桐花!你哪儿受伤了,我把你放进系统里,你好好休息行吗?”
“不,不……”
桐花却双目突地腥红,用力推开了苏清澜,失声落魄地站起来,边叫着,边踉跄而逃。
“等等,等我啊,我马上来救你!”
然后,凤凰展翅,化作一道金光翱翔于黑夜之中,连一丝余晖都不曾留下。
苏清澜坐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桐花远去的金晖,不知不觉亦满脸泪水。
穆翊宁稳稳走来,轻缓蹲下,向苏清澜伸出手。
“清澜,我们该走了。”
苏清澜一掌打开他的手,扭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穆翊宁若有所思地缩回手,此刻城郊外,那条黑暗的马道上,传来了倭人进攻的嘶吼!
倭人,攻城了!
穆翊宁眼睛一眯,横抱起苏清澜便跃过城门,同时厉声下令:“结阵!”
“你快放开我,放开!”
苏清澜火气上涌,竟完全不顾穆翊宁还在半空中跃驰,直接对其拳打脚踢,还疯狂地喊叫道:“你快放我下来,快下来,不然我就……”
“嘭!”
苏清澜瞬间身体悬空,然后就如一枚笨重的炮弹一般,在天空划过一条惨烈的弧线后,直坠帐篷。
自然,帐篷被她砸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洞来。
穆翊宁没有再回头,反身又来到城头,与一众将士们齐齐列阵,以逸待劳。
慢慢的,在数把熊熊的火把照耀下,远处的黑暗尽头处,亦出现了星点如河的“火带”,这条既宽且亮的火带飞速而来,同时而来的,还有倭人们丑陋狰狞的身影。
穆翊宁直到此时此刻,目光中才凝结了些许真切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右手,渐握成拳,却急速果决地挥下——
无数把机关枪就架上了城墙,开始对着城下那群倭人疯狂扫射!
“哒哒哒……”
一波过去后,漫天的人血味儿铺天盖地,倭人们濒死前的悲鸣,久久没有散开,依旧萦绕。
穆翊宁享受地闭上双眼,深深呼吸着这令他心跳加速,分外动容的味道,眼角不知何时渐生出一条妖异的血线,沿着额角一直向四面展开,似乎生成了某种特别韵味的血纹。
“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一挥手,穆翊宁昂首挺胸,淡然从容地下了城墙,很快便来到了帐篷前。
掀开帐篷,里头却空无一人——
穆翊宁挑挑眉头,无声无息地笑了。
嗯,看来她精神很好,胆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肥呢。
穆翊宁思忖着,手指垫在下巴处。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应该就是她究竟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