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是位于大周与吐火罗边境的一个边陲小城，距离边境重镇图里仅仅只有十几里，里头住的除了周人外，还有许多胡人。
这一天，在万物复苏的春季，原本平静的小城突然热闹起来——
城里最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李信，今天要娶亲啦！
消息早已传遍了家家户户，天才刚亮，李家大门外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唉，听说这李家郎君要娶的，是碧玉轩里的头牌……”有人偷偷打听。
“嘘，可别说了，”其他人一把按住说话人的嘴巴：“就为这事，李家老太太闹得都要上吊了，可都没能拦下她的宝贝孙子，唉，整个李家都要翻天了哟。”
“啊，这不是不孝嘛……嘘！李家郎君接亲回来啦！”
众人向街头望去，先是听见一阵喧闹的锣鼓声，然后便看见骑着枣红大马、身穿新郎官服的李信，以及他身后长长的那串送亲队伍……
一群全由袒胸露背、衣不蔽体的妓女组成的送亲队伍！
这些打扮得风骚媚骨的青楼女子个个穿着七彩娱衣，花枝招展的沿路泼洒花瓣和香囊，同时嬉笑打闹，很是轻浮的样子。
众人们投来的鄙夷轻视目光，让领头在前的李信很是羞惭懊恼。
可这些女子都是他心爱的婉儿要好的姐妹，亦是她的亲人，若是不让她们送嫁，婉儿就不愿出嫁。
唉，罢了罢了。
李信苦笑着摇头：只要婉儿愿意入门，他什么都愿意依她。
很快，这群令人眼瞎的队伍便停到了李家大门前。
李信翻身下马，想让门口的小厮把门打开。
可小厮置若罔闻，只是如一根柱子般傻站着，一动不动。
李信再次丢了面子，亦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大闹自家门前，只能灰着脸，诺诺来到花轿前，请他的妻子婉儿先下轿。
这时，一个满脸脂粉、脸化成五彩油桶的女人笑着走上前，大大咧咧地伸手道：“咱们婉儿姐姐说了，下轿可以，先付一锭金子的下轿钱吧。”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这婊子是想钱想疯了吧，到了夫家门口，还要坐地起价！”
“哼，婊子就是婊子，这李郎君大好的人儿，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女人呢？”
蜚蜚流言让李信愣住，脸色越发难看。
“喂，还想不想娶婉儿姐姐啦？不娶拉倒！”
白面女人一翻眼睛，挥起帕子指挥轿夫调头。
“等等！”李信磨了磨牙，下了决心：“我给！”
待一锭金光灿灿的元宝递过去后，白面女人喜笑颜开，命令轿夫停轿。
“新娘子出来了啰……”
绣着鸳鸯的红绸帘子轻轻掀开，一个穿着红衣盖着喜帕的窈窕女子，从里面弯腰出来。
李信见了婉儿，所有的忧愁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他正要亲手扶起婉儿，可一个刺耳的声音却突然闯了进来：“慢着！谁敢动我的老婆！”
李信手一颤，抬头向外望去，所有的人亦齐刷刷的扭头望去，就见一个又瘦又小，声音极沙哑难听的独眼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这男人面容蜡黄，颧骨奇凸的脸颊长满了大小不一的斑点，十分丑陋。
可更让人恶心的，是他那下流的做派。
这丑男人直闯进李信与婉儿之间，一掌推开了李信，将婉儿牵到自己身边，笑容猥琐：“我的好婉儿，你可让为夫等得太久了。”
“咱们走，去洞房花烛，房间都准备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李信急得眼睛通红，头发亦竖了起来，将准备离开的两人拦住。
“他是谁？”李信痛苦地质问婉儿：“你都是我的人了，为何要随他走？”
可婉儿不言不语，甚至都没撩起盖头看李信一眼。
丑男人毫不客气地又推走李信：“你丫是哪根葱啊，还不给老子滚！”
他又指着婉儿，痞里痞气地高喊：“这婊子是老子花了一百锭金子买回家暖床的，怎么能让这小子截胡带走呢。”
李信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这儿可有字据！”
丑男人嗅嗅鼻子，掏出一张白纸黑字，且押了手印的字据，直接扔到了李信的脸上。
字据飘落在地，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刀深深扎进李信的心里。
但最让他绝望的，却是署名那里，那两个娟秀的字迹——那是婉儿的字迹，他绝不会看走眼！
大颗的泪滴从李信失落黯然的眼中滑落。
丑男人冷哼着捡起字据，拉着婉儿准备离去。
“慢着！”
李信从喉咙里爆发出的嘶吼，让两人不禁停下脚步。
李信闭上双眼，绝望地问：“婉儿，这么些年，你究竟有没有过对我，哪怕一时一刻的真心喜欢？”
场面有些清冷，大家都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袅娜背影。
可久久的，婉儿并不愿意回答。
丑男人哈哈大笑，得意而张扬地拉着她彻底走了。
李信浑身颤抖，忽然摇晃着吐出鲜血。
“来人啊，把少爷抬进去！”守门的小厮立刻动了起来，门亦恰到时机地从里面打开，无数的李家家丁冲了出来，将昏倒的李信抬进大门。
一场好戏就这么结束了。
围观的人意犹未尽地散开，到了天黑的时候，那个白天把婉儿带走的丑男人，却悄悄出现在李府附近。
片刻后，府门打开，男人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从里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苏掌柜的，这钱财咱们两家已经清了，至于咱们的这笔交易嘛……”
小厮话里威胁十足。
被称为“苏掌柜”的男人却并不在意，而是拱手笑道：“规矩我懂，我绝不会让你家少爷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绝不会让那个婉儿再出现于你家少爷面前，请转告老太太，让她放一百个心吧。”
小厮合门走了。
男人把钱袋系好，一路哼着小曲，脚步一拐又进了一条偏僻幽暗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处，已一身黑衣打扮的婉儿，正等着他。
“没人了，”婉儿轻轻柔笑：“苏掌柜还不把脸上的皮给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