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的寝殿外,武娇娇异常紧张,搓着小手低头等着。
她站在长而富丽的龙牙檐下,殿内冒出的一股股白色蒸汽扑面而来,沾湿了她满布珠翠的头面,也滋润了她圆圆的红脸蛋。
武娇娇抬袖擦去额前的汗水,踟躇抬头,望向站在台上的一名大内侍:
“这位公公,”她带着一丝焦虑道:“父皇打蘸许久,还未出关吗?”
长鼻子的公公满脸带笑:“常宁公主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看看。”
公公拂尘一扫,施施然进了大殿。
在熏烟弥漫恍如仙境般的大殿里,透过这源源不断的烟雾,他踏上青玉石阶,绕过金银雕刻的朱漆洪柱,越过精妙无双的游廊画壁,来到一间以水晶打造的玲珑小屋,立在珠帐飘飘的帘子外。
透过这层薄薄的帘珠,他可以看见里面穿着明黄色寝衣的武思,正搂着一名妃子,谈笑风生。
“陛下,”他压低声音,同时使里头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常宁公主求见。”
武思正在兴头上呢,这么扫兴的话一传来,他顿时拉下脸,放开了手。
“不见。”武思气喘如牛,扭过头去。
“奴婢遵旨。”
长鼻子公公一走,贵妃周氏也闹起了别扭:“陛下,这常宁公主又来了,怎么每次都在这关键的时候来啊,您看您画的鹦鹉,嘴巴都撇出去了呀。”
她纤长的指尖点点桌上的画,武思立刻捉住她的手往怀里带,心肝宝儿地叫起来,嘴巴也凑了过去。
周氏一手拍开他的脸,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陛下,妾身心里不痛快。”
“妾也知常宁公主已经成了您的心头肉,您要亲亲宝儿就向她叫去,妾不奉陪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走。
武思拦下她,紧紧拽着她的胳膊:“爱妃,朕哪里做的不好,你都说出来,可别走啊。”
周氏盈盈下拜,凄楚不已:“妾出身卑贱,幸得皇上垂怜,才得了今日的位份。臣妾自登贵妃位,从不敢得意张狂,可不久前……”
“怎么?”武思心头一动,追问道。
“……也许是常宁公主将要做摄政王妃了,也看不上妾这种以色伺人的货色,见到妾身也是不带搭理,妾本不在意,可无奈这事传遍了后宫,妾被其他姐妹耻笑了好几天,妾……求皇上把贵妃位收了,放妾重新去浣衣局吧。”
说完,周贵妃竟然在地上磕起头来。
武思没了兴致,烦躁地扯开脖颈,坐到紫檀榻上,瓮声瓮气:“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要朕为了你的面子,处罚常宁?”
“你应当知道,常宁她,可不是一般的皇女啊。”武思眯了眯眼。
周贵妃忙辩解道:“臣妾自然知道常宁是金枝玉叶,哪里舍得让她受罚?臣妾只是觉得,常宁一朝得势便露出这样的面目,肆意猖狂,怕是不要嫁给摄政王为好。”
武思笑了:“周氏,你这是让朕放的屁,又塞回去?”
周贵妃心里突突乱跳,心生一计,收了眼泪,妩媚地笑起来:“陛下,瞧您说的,臣妾哪里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臣妾其实心里有一计,您看行不行……”
她红酥的小手搭上武思的肩,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声嘀咕。
武思听着听着,眉眼一挑:“苏清澜?”
“没错,就是她。”
周贵妃抚掌轻笑,得意满满:“让一个怀了野种的失节女子嫁给摄政王,这不是很能恶心穆翊宁吗?”
武思一听,激动地站直了,胡须乱抖:“妙啊,实在是太妙了啊,可是行不通啊。”
他皱起眉头:“苏熣之是伏法罪臣,他的女儿怎么能当摄政王妃?”
“可苏清澜也舍身救了陛下啊。”周贵妃道:“这事您要是愿意,臣妾来想办法,您就别担心了。”
武思来回踱步后,拳头一砸桌子,双目狰狞:“好,好!朕就要拿一个失节野妇,来试探试探这穆翊宁的心!”
至于武娇娇么……
不急,来日方长,致命的武器自然要在关键时刻用上。
武思抬起头,泛红的双眼透过雾霭,看向大殿门的方向。
苏清澜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武思那儿挂上号了,她如今就坐在穆翊宁的马车里,吐得脸色惨白。
该死的桐花很久没回应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彻底狗带了,总之它暂时是靠不上了。
莲奴小可爱本来非常敌视穆翊宁,可在穆翊宁将她的咸鱼干还给她后,莲奴顿时变了个人一样,虽然依旧很警惕,但不再敌视穆翊宁了,有时甚至会对苏清澜说出“毕竟是孩子的生父,还是要顺从些”之类的话。
苏清澜服了,干脆放莲奴的假,让她去另一架马车上休息。
苏清澜是留了一条小命,可从徽州赶往阳安的一路,却差点把命又给吐掉了!
“呕!”又是新一轮的翻江倒海,苏清澜机械地拿起面前的恭桶,低头张嘴一气呵成,熟练地吐了出来——她什么东西都没吃,鬼知道她吐出来的是什么!
抬头,按按皲裂的眼角,苏清澜伸手去找帕子,没想到却摸到了穆翊宁的手。
她条件反射般想把手缩回来,却被那只冰凉的手反握住。
穆翊宁拿起腿边的帕子,在苏清澜诧异的目光中,亲自给她擦去嘴边的秽水。
“马上要进阳安了,”穆翊宁平静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先住秀水坊那边的南巷,最迟后天,后宫便会有人招你入宫,你机灵着点,随机应变就是。”
“入宫?”苏清澜更惊讶了:“莫非,是陛下要见我?”
穆翊宁笑了笑:“是也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苏清澜陷入沉思,似隐隐不安,穆翊宁又忍不住道:“没多大事,你就当进宫散散心吧。”
苏清澜心头发热,乖乖地点点头。
她实在扛不住疲惫,趁着浓浓睡意,合着枕头睡去了。
穆翊宁从座位后拿起一卷薄毯,无声抖开,轻柔地披到她的身上。
苏清澜的下巴蹭蹭软和的毯子,双唇上勾露出微笑,彻底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