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奴顿住,与苏清澜一动不动地对视。
望着莲奴平静无波的眼睛,苏清澜的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
先被下药,然后稀里糊涂的失身……没有想到,小说里最恶俗的情节,居然真的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苏清澜如坠冰窟,“汪”地一声大哭起来。
“大娘,你哭什么?”莲奴奇怪地说:“奴婢是接了摄政王的命令,过来给你沐浴更衣的。”
“至于这床单上的葵水……”莲奴恍然大悟地点头:“莫非大娘从未来过葵水,不清楚这玩意吗?来来来,让奴婢给您细说清楚……”
“打住!我当然知道葵水是什么了。”苏清澜捂住莲奴的嘴:“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带我先去洗个澡把,浑身黏黏腻腻的,难受死了。”
莲奴任劳任怨地背起苏清澜,往旁边的耳房走去。
爬在她宽阔而结实的背上,脑袋乱糟糟的苏清澜突然醒悟:穆翊宁那家伙是个死太监啊!
就算他真的想做什么,怕也根本做不到吧?
安了,安了。
苏清澜豁然开朗,愉快地洗白白后,就被一脸阴沉的灵珠子提拎着脖子扔到一扇屏风后头,莲奴也被带走了。
苏清澜怒瞪了灵珠子一眼,却敢怒不敢言,她透过这素纱的屏风面可以看见,穆翊宁就坐在屏风那端,人影一动不动,好似僵硬的石头。
“苏,清,澜。”
他终于开口,异常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低落与疲惫,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在刀尖上磋磨,冷如骨髓:“你想怎么死?”
苏清澜眨巴眨巴眼。
“啥?死?”
她跟着念了一遍,反应过来后头摇成拨浪鼓,紧张地大喊:“我干了什么了,为什么要死?”
“你且住口!”灵珠子暴戾呵道:“就凭你……”
“出去。”
穆翊宁冰冷的一声令下,灵珠子立刻闭嘴,乖觉地退出去。
灵珠子走后,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也越来越冰冷。
苏清澜直觉不对劲,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被那个小兵带到摄政王府后,因为身体不舒服,好像对穆翊宁这厮搂搂抱抱、强行索吻,反正干尽了糊涂事。
等等,这穆翊宁既然是个死太监,面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却不能有实质行动,所以大伤自尊恼羞成怒,这才想要“咔嚓”了自己?
啧啧啧,瞧这可怜样儿,真是难为他一晚上了,难怪状态这么消沉呢。
苏清澜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但也不会没脑子地触怒他,而是哼哧道:“穆千岁,如果你真要杀我,为什么还要让莲奴给我净身沐浴,难道你杀人前还有个习惯,要让对方干干净净的死?多浪费水呀。”
一道闪光劈来,屏风从中间裂成两瓣四散而飞,紧接着尖刀的刀刃就搭上了苏清澜的脖子!
苏清澜眼盯着刀,咽了咽唾沫,语速飞快地说:“我昨天一开始出门是想去调查假钱的案子的,没想到在金崇门有一匹马向我和三娘冲了过来……”
然后,她一字不落,将昨天她如何失去意识,然后被伊西斯抓走,差点被和谐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其实我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个伊西斯的身上,也带着和那个假铜钱一模一样的铜钱,”苏清澜偷瞄着穆翊宁的脸色,继续说:“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这批私钱做工完美,你怎么可能一眼看出伊西斯的铜钱也是那批私钱里的?”
穆翊宁听着她的话,却根本不信:“你是不是在骗我?”
“不,有区别的!”苏清澜指着自己有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睛:“我看出来了,真的看出来了,你给我铜钱测试,我能分出来!”
穆翊宁微敛凤眸,撤下长刀,喝道:“把钱拿进来!”
一面堆满了沉甸甸的铜钱的小几案,便放到了苏清澜的面前。
“一柱香。”
穆翊宁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回到座椅上坐下。
苏清澜盯着那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几大串铜钱,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
“看错一枚,去你一根指骨。”
苏清澜白着脸坐到几案前,慢慢伸手,捡起第一枚铜钱。
她看得很慢,也很仔细,第一枚铜钱几乎花了她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了决断。
苏清澜将这枚铜钱放到右手边。
穆翊宁见她如此,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又拿起一本还未看完的奏章,细细研读。
才看了两行字,穆翊宁就走神了,明明都知道奏章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可就是一个字也过不到脑子里。
他忍不住偏头偷看苏清澜,却大吃一惊,急忙放下了奏章:“你这就快分完了?”
“是啊。”苏清澜摸了摸最后的三个铜板,迅速将其中两个丢到左边:“就是这么简单啊。”
穆翊宁坐不住了,喊来了府中的账房,让他查验结果。
当账房大声报出“左边私钱两百七十八枚,右边官钱六十二枚,全部正确”时,穆翊宁那脸上见鬼的表情,让苏清澜忍不住捂嘴偷乐。
穆翊宁挥退账房,带着诧异和惊喜道:“你究竟怎么发现的?”
苏清澜仰着脑袋,走到几案前随手捻起一枚私钱,往半空一抛:“很简单,你也可以辨出来的。”
穆翊宁接过私钱,看了看,摸了摸,又掂了掂,还是分不出。
苏清澜很自然地伸手过去,擦过穆翊宁的指尖,指着这私钱内里的方孔边缘道:“仔细摸摸,这里是不是很光滑,没有任何的瑕疵缺口?”
穆翊宁一摸,恍然大悟。
这私钱才面世不久,流通不广,还未像官钱那样时时流通,被草绳磨损。
“不仅仅是这样,”苏清澜看出了穆翊宁的心里活动,补充道:“你再仔细看看这些私钱,其实做的比我们官府的钱,要色泽光润的多呢。”
穆翊宁抬起手,让阳光照在私钱“开元通宝”四个字上,竟然看到了一点点非常微小的青蓝色!
“石青?!”穆翊宁自言自语,又跑到几案前,将所有的私钱全都拿起来对着阳光看,发现这些全部都带上了那一点点的青蓝!
“石青是一种矿产吧,”苏清澜伸伸懒腰,结果不小心抻到了,顿时扶着腰直咧嘴:“阳安附近的矿山上可有石青?”
“阳安没有。”穆翊宁背着她,面向窗外红日:“可吐火罗有,且是石青一矿最为丰富。”
苏清澜听着他淡漠的,仿佛毫不在意的话,心里一阵恶寒,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