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水凉，秋霜莹白似雪，照得长门殿外如银镜般透亮。
这是黑暗的尽头处。
黎明将至，这后宫中最冷僻的长门殿外，寒风乍起，卷起几片枯萎的梧桐落叶。
叶子在半空中打着几个旋，渐渐低飞，落在一个戴着斗篷、穿着黑衣的女人脚下。
女人微微勾着透红的眼睛，狠狠踩着这些落叶，踏上灰霭沉沉的台阶。
“殿下，愿佛陀保佑您，早日完成夙愿，得生西方，上品上生。”
她低低说着，听声音竟是昨天受了奇耻大辱的秋凝。
这锈迹斑驳的门仿佛被风猛捶中，发出“咚咚”的鼓响。
“呀……”
门慢慢撤后，于浑黑一片的幕布中撕开一条口子，一点火光从口子里漏了出来。
秋凝眼中露出欣喜，马上推开破门，闪身进去了。
和历朝历代的冷宫没什么很大区别，长门殿里到处都是萧瑟破败的景象。
走在破烂的石板路上，秋凝跟着一名驼峰奇高、面容扭曲的老嬷嬷，一声不发地走着。
“红莲嬷嬷，殿下这些天可还好？”秋凝小心翼翼地问。
红莲嬷嬷头也未回，置若罔闻，只顾着向前行。
秋凝心里没了底，心颤颤地来到殿阶下，一抬头，那缺了好几个角的牌匾上，艳红如血的“长门殿”三个字，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好像一条蛇钻进了身体，秋凝抱臂半躬着身体，低头钻进了大殿。
起初，大殿里亦是漠漠的浓黑，唯有红莲嬷嬷手中的火光能带来一线光芒。
可红莲嬷嬷到了殿里并未停留，而是手持火烛转身进了屏风后，独留秋凝一人在外候着。
火倏地熄灭了。
秋凝的心瞬间吊上了喉咙眼。
冥冥之中，似有轻吟缓缓流来：“昔有我来兮，贵人西去，七宝莲开……”
秋凝慌忙跪下：“奴婢叩见殿下。”
一束耀光从幽深处迸发，打在屏风上，透薄的屏风表面顿时出现一个长长的，摇曳不定的人影。
“贸然前来，所谓何事？”
人影面向她，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不辨男女。
秋凝道：“殿下，是这样的。”
她匆匆把自己突然升位，以及被楚氏刻意安排进蓬莱殿，以及被全三和韩黄氏羞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紧张道：“殿下，奴婢一晚上心神不定，总是在想着，是不是咱们做下的事，被穆翊宁或者别人知道了？”
人影没动，却听得一声厉喝：“红莲，给我掌她的嘴！”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闪出，“啪啪”两巴掌过去，秋凝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两个鲜红深刻的五指印。
“什么咱们，我们殿下是多么高贵的身份，哪能跟你这等子贱货搅在一起？”
红莲恶狠狠地骂她，秋凝的眼睛里却诡异地闪过几许快乐，随即涌出了泪光。
“奴婢有罪。”她再次跪下。
人影屏息良久，最后又冷又轻地说：“不管穆翊宁知不知道这事，你只管继续行动。”
“是。”
“还有，限你十日内把武娇娇杀掉，否则我也容不下你这等无用的庸才，退下罢。”
人影又瞬间消失了，连带着红莲也一瘸一拐地离去。
秋凝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望向屏风的眼神里，充满了眷恋与柔情。
“殿下，请您放心吧，”她自言自语，妖异的红唇弯出可怕的弧度：“奴婢一定誓死完成您交待的任务……无论是它会是什么。”
又过了三日。
不过清晨，王府后门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原来自打王爷因着惜时院闹事的缘故，很是打杀了一批不尊王妃的狗奴才，震慑了王府上下，可人都老实了，缺口却也不得不补。
这不，管事的四条遵了王妃的指令，今天来后门摆摊，让人牙子送些手脚麻利又老实的奴隶过来勘验，相中了马上拍板画押。
“下一个……棠花。”
随着小仆的点名，从一串灰扑扑的奴隶中，走出一个低着头的女人，来到四条面前。
四条伸手抬起她的脑袋，见她五官端正，皮肤微黄，倒也算能入眼。
“张嘴。”四条审视道。
女人听话地张开嘴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四条马上松了手，皱着眉在纸上写写画画：“你叫棠花是吧，今年多大了？嫁过人没？生过孩子没？”
“我叫棠花，今年十八，嫁过人但没孩子。”女人说话时很慢，口音很重，好多字吞吐不清，配上这副痴傻的模样，一看就脑袋不灵光。
四条并不想签她，冲她挥手。
棠花却突然跪下，哀求道：“求您收下我吧，不然我要是不带一点儿钱回家，我那口子非得打死我不可！”
在棠花苦苦相逼下，四条没得办法，叹口气道：“你要是愿意签死契，那我就让你进府。”
棠花大喜，不断点头：“我签，我签！”
随即迫不及待的在契约书上摁下手印。
午时一刻，棠花就跟着这一批刚刚签了契约的奴隶们，踏进摄政王府。
下午，奴婢们所居住的通铺屋里。
棠花一个人窝在最里头的铺位内，面朝着墙壁。
其余的丫鬟们，包括刚刚进府的那些，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闲聊起来：
“你们听说了么？王妃把远房的一个小表妹安置在离主屋不远的湘竹院里，啧啧，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呀。”
“就是就是，王妃离生产还有好些日子呢，根本伺候不了王爷，这不就安排一个能拿捏得住的，往王爷身边塞了哇。”
“呵呵，你们都在说笑话吗？王爷他毕竟……哪里需要什么姬妾伺候啊，我看王妃不过是无心之举，让你们还这般非议，真是够了。”
几个年轻嘴利的小丫鬟顿时吵起嘴来，最后还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制止了这场无意义的纷争：
“够了，要是被管事知道你们不但偷懒，还在背后编排王妃，前些日子那些惜时院里的枉死鬼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过说到表姑娘那儿，确实缺了人手伺候，王妃已经下令要挑好些新进的人前去湘竹院，你们可要好好表现啊。”
直到听见这些话，棠花呆滞的眼睛，才忽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