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迷筒不见了,窗户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一个娇小的人影迅速滚进,落地爬起。
苏清澜一直都是灭烛睡觉的,穆翊宁为了掩人耳目也跟着睡觉不点长烛,由此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人却似开了天眼般,手脚麻利地来到床边,从衣襟里摸出一方三棱尖匕首,挑开了纱帘。
穆翊宁头朝着床里头,双目紧闭,看样子已经被迷晕过去了。
利刃顿时扬起,如闪电般撕裂黑幕,刺向了他!
千钧一发,如有神助!穆翊宁霍地睁眼,侧身偏转,躲过了这一击。
一击落空,刺杀者毫不手软,又横刀接连猛刺,刀刀狠辣致命!
穆翊宁一一闪开,顺势下了床,逼近桌面,看样子想要点燃蜡烛。
刺客眼放寒光,运起轻功举刀冲到桌角,利用穆翊宁护子心切动作迟缓的机会,将刀刃抵上了他的脖颈。
“刷啦。”
火光亮起,穆翊宁手持红烛,接着火光冷冷看向刺客。
无疑,这是一个娇柔的蒙面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她那对凶残的眸子比起来完全不搭。
“你是……”
“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女子娇叱道:“苏清澜,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就应该即刻下地狱!”
说罢,就要杀人。
“慢着!”
穆翊宁嘶声厉喝:“为何你们惜时院出来的女人,都不遗余力地想要杀我?就算没了我,王爷也不过是一个宦官,此生也绝不会宠幸你们,你们又何必逼我至此!”
女人先是大怒,让他闭嘴。
随后冷笑道:“也好,既然你心里不服,那我就让你当个明白鬼。”
“首先说明,我并非要争宠,才来杀你,我之所以做这一切,不过是得了主子的命令,要为王爷除掉你这个奇耻大辱。”
“至于其他的女人,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或者心生嫉妒故意刁难你罢了,她们对王爷也没得半点情意。”
穆翊宁默然听完,忽地抬头,目如云电:“惜时院的火,果真是你放的!”
女人骄傲地笑:“岂止是那把火,安排人混进暗卫中,伺机杀你,也是我安排的。”
随即眸光一变,刀就要割破他的喉咙。
“喔喔喔!”
一声尖利的鸡鸣突兀地炸响,女人惊魂不定,手就慢了一拍,穆翊宁趁机往后退。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团状物体砸碎窗户后,从裂缝里飞了进来,当头砸中女人的脸。
女人哼都没哼一声,哐当倒地。
直到一个时候,穆翊宁一身的冷汗全下来了,恍惚地跌坐于圈椅,怔怔地盯着女人脸上的公鸡不言。
“啊,千钧一发啊!”
苏清澜大半个身子倚了进来,夸张地舒口气,接着眼灼灼地望着穆翊宁:“王爷,你没事吧?”
这一刹那,穆翊宁从未发现,自己的那对异瞳是那么的明亮闪烁,仿佛亿万星辰汇集的流光全都浓缩于那两点漆中,生机勃发旷达无垠,却又温情脉脉一如秋水。
心,就在此刻全放松下来,连着全身紧绷绷的肌肉也一并松弛了。
穆翊宁不知为何酸胀之感波波上涌,他噙着泪头往后靠着,微微喘气。
苏清澜迅捷地跳进屋里,先来到穆翊宁的身边细问,见他除了惊吓虚弱外并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便沉了脸,转头来到女人这头。
她一把抓起公鸡,朗声笑:“干的好桐花!一会儿赏你点鸡腿吃。”
桐花捂着屁屁直嚎:“吃你个大头鬼啊!老子刚被木片捅了你知道不?快陪我医药费、伙食费、精神损失费……”
“唰!”苏清澜扣着鼻孔,面无表情地又把桐花扔飞出去。
她蹲下,果断地摘了面巾,结果皱起了眉头。
“她哪位?”苏清澜看向穆翊宁。
“……春芽。”穆翊宁即便闭着眼,也知道这女子是谁。
准确的说,就在那女子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她的招式路数上判断出她的身份了——
那是汪泉自创的一套匕首功法,他以前只见过汪泉用过,没想到他竟然把功法传给了婢女春芽,还把她送给了自己。
一只热热的,指尖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按在他的额门上。
“王爷,想哭就哭吧。”苏清澜宽慰道:“谁一辈子没遇到几个白眼狼呢?”
穆翊宁被逗乐了,打开她的手,含泪带春地嗔了她一句:“尽瞎想。汪泉是绝不会背叛本王的,但他却极有可能看不上你,想要为本王除掉你。”
“哦,原来是这样啊。”
苏清澜好像并不太意外,用脚踢踢春芽:“那她怎么处理?”
穆翊宁幽幽叹息,拉住苏清澜的手:“清澜,这些事都是本王做的不好。汪泉也好,本王其他的部下也罢,都认为你是皇帝硬塞给本王的耻辱,他们心里憋不过就想出这种种法子害你,想叫本王轻松自在。”
“所以我想,若是让他们早点知晓,你苏清澜是我此生心头最重要的人,你之前经历的种种,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穆翊宁哽咽,半偏个身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清澜凌厉的眉目顿时软了下去。
她带着笑,蹲跪于穆翊宁的前头,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耳朵紧贴着他凸起的肚子,轻声道:“你要是提前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假太监,他们还不得吵吵着让你立刻起兵反了?”
“可你不能这么做,对不对?”
穆翊宁伸手去捋她的发丝,顺着发根向下,细细密密地摸搓着,眼睛直直望着灯火:“皇上虽资质平庸,但并无过错,不可谋反,此其一。”
“起兵必导致外敌入侵,边塞失守生灵涂炭,此其二。”
“就算边塞守住,国内也必然物价横飞,百姓流离,田庄荒迟,百业俱废,此其三。”
“无论如何,就算为了大周的黎民百姓,本王也不能反。”
他手指顿住,眸中的光渐渐消弥,指间的力度也越发小了。
苏清澜还是保持着笑:“可我知道,你想做皇帝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