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静依醒了以后，母女两个就以后的生活问题，不知商量了多少遍了。可不管怎么商量，都找不到一条能养活这一大家子的门路。
“姥姥，你看。你以前眼睛不好，只能拖累别人。现在不一样了。你眼睛好了，你还是个有手艺的人，光靠着你的手艺就能养活几个人。何必回到乡下白白浪费了呢。”
“我有什么手艺，一个乡下老婆子罢了。”
瞎婆转过头，态度有些回避。
“妈妈，你怎么没有手艺。天衣说的对。我怎么倒把这事给忘了呢。”
吴静依苍白的脸上出现兴奋的红晕。
她可真是的，典型的灯下黑啊。她这几天白天晚上都在想出路。偏偏忘了这条最好的路。人人都说她做衣裳的手艺好。其实这都是她从小跟着妈妈学的。妈妈手巧不但能做出好看的衣裳，还会绣花呢。她在县城过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个人有妈妈绣的花好看。她小时候，妈妈眼睛还没有完全瞎掉。摸索着给她做绣花小衣裳。好看地紧。她记得听村里的那些大娘婶子们背地里说，她妈妈是她爸从外地领来的不知根底的女人。看这长相手艺。说不定是哪家落难的大家小姐。也有说她妈是哪个大家门户老爷娶的小妾，怕是大婆容不下打瞎了眼，这才逃了出来。不管别人说什么。吴静依觉得她妈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什么东西到了妈妈手里，都能变出美丽的衣裳头饰来。
以前妈妈眼睛瞎了，时间长了，她倒忘了妈妈会做衣裳刺绣的事。
没出事之前，她正和老公陆显宏商量，要盘下熟人的一个裁缝店。在县城开个小裁缝店，给人做衣裳。靠她的手艺，和老公在医院里给人做工，两人一定能养活两个孩子。而且还得再存些钱，在县城买下一片小院子。过些年，把乡下年老的爸妈接来。这样一家团圆，幸幸福福地生活。
没想到突然出了这祸事。
“干妈，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吧？”
天衣一看吴静依的表情，就知道妈妈和她心里想到一处去了。这样倒好，由妈妈来说服姥姥，比她出面说服更有效。
“这还不多亏了你提醒。你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
吴静依感激地看了天衣一眼。她没想到，陆天衣不但帮她们家度过这个灾难。还能为她们家想这么长远的计划。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温暖。
“这个可不行。我这人老了，手生了。这省城的人我可伺候不了。”
瞎婆赶紧摆手。
“妈，天衣说的对。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总得活下去吧。我们总不能只靠着接济过日子。再说了，我就是愿意跟着你们回陆家庄。显宏呢？他可是地道的城里人，他根本没做过农活。到时候……还有两孩子上学……”
吴静依多聪明，她知道话不要多说，只要把点子上的几句话点出来。她妈一定能想明白的。
闺女把话说到这份上，瞎婆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她转头看向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婿。说起来这个女婿，其实瞎婆从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的。她们膝下就静依这一个闺女。依着她的意思，直接帮静依招个上门女婿，找个憨厚顾家知道疼人的农村青年就行了。结果没想到，静依在城里上了几天学，喜欢上了陆显宏。从小到大一直乖巧听话的女儿，死活都要嫁给陆显宏。她和老伴能有什么办法，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啊。
说起来，她反对陆显宏，并不是觉得这个小伙子不好。她也不会嫌贫爱富的人。更何况自己家也是个破落户，捡不得别人家。
瞎婆心里一直感觉不塌实的原因，就是陆显宏这个小伙子说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没亲没故的。若真是这样，直接把这样的小伙子招到家里。给她们做个养老女婿，倒也最合心意。
可是，等闺女把小伙子领进门，在家里住了几天以后。瞎婆心里就犯嘀咕了。
这个陆显宏为人做事，生活细节处处都显示出来一种礼节来。这些东西是装不来的，也掩饰不住的。瞎婆虽然眼睛瞎了，但心不瞎。她看出来了，这个陆显宏分明是大家门户出身的孩子。怎么会说自己是孤儿呢？哪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能养成他那样的生活习惯，为人处事的风格呢。那时候瞎婆才算明白。为什么自己闺女静依会那么喜欢陆显宏。说起来，这也算是她害了自己闺女。一个人原生态家庭的影响，是很难改变的。她在不知不觉之中，把自己的那些行为教导给了女儿。女儿在小县城的生活圈子里，很难能碰到和她气质相投的男青年。所以才会一见陆显宏就陷入了爱海。
不说她和女婿背着女儿，做了什么交易。只说女儿女婿结婚后，虽然清贫，但一直过得非常幸福。就像当初女婿承诺地那样，他一直把女儿照顾得很好。
瞎婆心里叹息一声，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考虑问题想得周全。她只想着把她和女儿藏到乡下，不给自己招祸。却忘了一件事。现在是新社会，新规矩。以前的那些都过去了。女婿是不会习惯在乡下生活的。女儿身体又弱，从小就干不得农活。她们老两口毕竟年纪大了，是乡下光靠那几亩地，的确很难养活这一大家子人。而且还得耽误了两个小外孙。
“若是你真想开个铺子，倒也是个养家糊口的路子。只是现在才刚放开政策。进货的渠道还不通畅。省城里人生活好一些，销路倒是不太愁。”
一听姥姥这样说，天衣在心里不由点了个赞。姥姥果然是厉害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太婆。一张嘴就先提到了政策。这是1985年刚改革开放不到十年。私人开店做生意的也已经多起来。只是卖吃食的多，卖自己手工艺术的多。若是开个裁缝铺子。客人在供销社买布，她们帮着做衣裳，只收手工费。是能养家糊口。但不能有太大的发展。若是自己进布料做成衣卖出路子，然后再开个服装厂子。就能赚许多钱了。天衣没想到，姥姥一开口，说的路子不是裁缝铺子，居然是服装厂子。这可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了。她更加确信童年时听到的那些流言。她姥姥绝不是一般人。一定是个有来历的。姥姥的来历，连妈妈都不知道。她现在当然还不能到让姥姥说出她的秘密的亲密程度。但以后，天衣相信。姥姥一定会对她说出真话的。
“我家东青在省城做了这么多年医生，认识的人很多。我让他帮着找个铺面，办好手续。然后我们先让客人买布，我们帮她们做衣裳。等打出去牌子。知道我们店的人多了。我们再接着开个成衣铺子直接卖成人。等到品牌效用一起来。我们再开厂子就可以了。至于进货渠道。你们不必担心。这路子我去跑。”
卫医生可是省城最出名的外科医生了，省城哪个人不认识卫医生啊。天衣若是要帮忙，那自然事情就能办成。瞎婆转头看着天衣微笑着说，
“天衣若是想做，我们一起办。你是主子，我和闺女就当给你帮忙。事成之后，我们娘两三，你七。”
这胆量，这气魄，这胸襟。
这真是她姥姥吗？
天衣不由多看了一眼瞎婆。
三七分！
这种经营模式，姥姥居然也懂，而且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那神情，绝对不是初入行者。好像她以前就管理过类似的事业一样。
天衣越发对她姥姥感兴趣了。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掏出来姥姥深藏的那个秘密。天衣觉得那一定是一个非常惊人的秘密。要不然，姥姥也不会保密了一辈子。男人和女儿，两个这么亲密的人，她都不说。